夜色如墨,府邸外兵甲林立,灯火映得街面一片惨白。
书房内只一盏铜灯,林夙、顾寒声、文谦围坐。窗影外,苏烬隐于暗处,呼吸声几不可闻。炭盆无火,寒意自砖缝渗出,文谦裹着厚毯,犹自轻颤。
“将军赴死那日,”文谦声音干涩,像枯叶摩擦,“雪很大。诏狱来提人,他换上了干净的旧军服,纽扣扣得一丝不苟。”
他顿了顿,眼中烛火跳动:“他对我说,‘陛下不是昏君,是生意人。他算过账了,用我苏烈的命,能换边军三年粮饷,能换崔家闭嘴,能换新政少些阻力。这笔买卖,对朝廷划算。’”
话至此,文谦喉头哽咽:“他让我别恨陛下,要恨就恨那杆秤——在那杆秤上,忠臣的命,是可以明码标价、秤斤算两的货。”
死寂。
窗外黑影一晃,苏烬拳头砸在墙上,闷响:“所以将军是自愿的?我们这十几年忍辱偷生、想着翻案报仇……到底为了什么?!”
声音嘶哑,泣血一般。
顾寒声垂眸看着剑柄,缓缓抬头,眼底一片冰湖:“这就通了。青鸢为何从复仇组织变成‘生意人’。他们最早看懂了——在陛下那杆秤上,理想和仇恨,都一样可以标价。”
他转向林夙:“令尊指了两条路:‘变成最强生意人’,或‘砸了旧秤’。林兄,你选哪条?”
林夙许久未动。铜灯将他侧脸映得半明半暗。他指腹摩挲着冰凉砚台边缘,极缓极清地问:“文先生,我父亲……可曾后悔?”
文谦老泪纵横:“没有。他只说,‘可惜明白得太晚。’”
林夙点头,起身走至窗前,背对众人。
“所以,有第三条路。”他声音平静,却如石坠深潭,“不变成生意人,也不立刻砸秤——而是先让自己,变成那杆‘新秤’本身。”
“让所有还想交易的人,都必须到我这杆秤上称。我的规矩第一条,便是‘人命与理想,无价,不可交易’。”
顾寒声剑眉微蹙:“如何实现?陛下不会允第二杆秤出现。”
“所以‘惊雷’不能只是私兵。”林夙转身,目光灼灼,“它得先是‘工具’,再是‘样板’,最后才是‘新规’。顾兄,你协查秋狩案,便是机会——不止为我脱罪,更要让‘惊雷’的查案之法、用人之规、功绩之榜,成为一套可见的、更高效的路数。让朝中厌烦旧规者看见,还有另一种活法。”
苏烬忍不住低吼:“那将军的仇呢?崔家、还有……陛下?”最后二字咽得含糊,恨意却清晰。
“仇要报。”林夙声音斩钉截铁,“但若只为报仇,终会变成青鸢第二,甚至新崔家。父亲用命换来的觉悟,不是让我们继承仇恨,是继承他未竟的‘破规’之志。”
他看向苏烬,字字如钉:“北辰旧案要翻,但翻案的目的,不是为一人平反,是为向天下证明——那杆买卖忠良性命的旧秤,是错的!它必须废!这才是真报仇。”
烛火噼啪。
窗外递进密报:三司会审提前,主审换成了崔明远。
几乎同时,门缝塞入腊丸,青鸢字迹:“沈墨病危,诏狱水牢,恐熬不过午时。”
双重绝境,悬顶之剑。
林夙将纸条凑近烛火,看它们卷曲焦黑。“顾兄,你去三司。按‘新方法’查、辩,让所有人看看,案该怎么审,话该怎么问。”
“苏烬,联络暗桩,不救人,只核实:沈墨是否真在水牢?看守如何轮换?我要确切的图。”
“我在这里,”他望向渐亮的天光,“等陛下下一道旨意。”
顾寒声:“你料定会有旨意?”
林夙唇角掠过极淡弧度:“他让我‘静思’,思的不该是罪责,是‘分寸’与‘价值’。如今分寸已明,价值待估——他该来定价了。”
话音落,烛火“噗”地熄灭,青烟笔直。
晨光渗入窗棂。
辰时正,圣旨到。
孙太监传口谕:“陛下问:林夙,秋狩案与你,孰轻孰重?沈墨与你,孰轻孰重?想清楚了,写个条陈递进来。”
林夙接纸笔,提腕,悬停。
纸上仍空。
窗外,巳时钟声自刑部方向遥遥传来,闷如擂鼓。
三司会审,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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