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不是官 第9章 子时之约

第1卷 《暗夜序章》·

怀揣着那份滚烫的密函，凌云回到了自己的值房。他没有点灯，而是就着窗外透入的微弱天光，坐在黑暗中，让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逐渐平复。

沈墨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不要有多余的好奇心”，“后果你应该清楚”。这与其说是任务，不如说是一次忠诚度的极限测试。接头人是谁？传递的是什么？这一切都笼罩在迷雾中。

他仔细回忆沈墨交代的每一个细节：子时，地点是位于关城东南角落的“废弃城隍庙”，信物是半块雕刻着云纹的玉佩——沈墨在他离开前，将半块玉佩塞到了他手里。而对方，会持有另外半块。

时间紧迫。他需要立刻去踩点。

换上一身更利于夜间行动的深灰色衣服，将短刃和玉佩仔细藏好，凌云如同融入了渐深的暮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北镇抚司衙署。

雁门关的东南角，是关城建成初期扩展的区域，后来因靠近关墙，易受攻击，逐渐荒废。这里的房屋大多破败不堪，少有人烟。废弃的城隍庙就坐落在一条死胡同的尽头，断壁残垣，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夜风吹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凌云没有直接靠近，而是绕着这片区域仔细探查了一圈。他选择了几处最佳的观察点和撤退路线，仔细记下了每一处可能藏匿敌人的角落。庙宇本身结构还算完整，但内部空旷，藏不住人，关键在于庙宇周围复杂的环境。

他注意到，在距离城隍庙百丈之外的一处较高的废弃阁楼上，似乎有极细微的反光一闪而逝。是望远镜？还是兵刃的反光？他不能确定，但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今晚的约会，绝不可能风平浪静。

踩点完毕，他回到衙署附近，找了处隐蔽的角落，盘膝坐下，闭目养神，将身体状态调整到最佳。

子时将近，寒气愈重。乌云遮月，天地间一片晦暗。

凌云如同幽灵般再次出动，悄无声息地潜行至城隍庙附近。他没有直接进入，而是伏在一堵断墙之后，如同最有耐心的猎手，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风中似乎夹杂着一些不寻常的声响，像是夜行人的衣袂飘动，又像是压抑的呼吸。不止一方人马！凌云的心沉了下去。今晚这里，恐怕是个多方势力角逐的漩涡中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子时正刻将至。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另一侧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城隍庙破败的大门。

就是现在！

凌云不再犹豫，他深吸一口气，将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借着残垣断壁的掩护，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潜到了城隍庙的侧窗下。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透过窗棂的缝隙，向内窥视。

庙内蛛网遍布，残破的神像在黑暗中显得面目模糊。月光偶尔从屋顶的破洞洒下，照亮一小片区域。那道黑影就站在神像前，背对着凌云的方向，身形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中，看不出男女，也看不清体貌特征。

似乎感应到凌云的到来，那黑影缓缓转过身。脸上竟然也戴着一张毫无表情的白色面具，只露出两只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眼睛。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

凌云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如同实质，在他藏身之处扫过。他不再隐藏，轻轻推开虚掩的破窗，如同狸猫般翻了进去，落在距离黑影三丈之外的地方，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可以爆发。

两人就这样在破庙中对峙着，谁都没有先开口。只有夜风穿过破庙的呼啸声。

片刻，那面具人似乎确认了什么，缓缓抬起一只手，手掌中躺着半块玉佩，在微弱的月光下，隐约可见上面的云纹。

凌云也取出自己的半块玉佩，但没有上前。

面具人手腕一抖，将那半块玉佩抛了过来。玉佩划过一道弧线，落向凌云脚前。

凌云没有去接，任由玉佩落在铺满灰尘的地上。他紧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面具人见状，也不在意，只是用一种经过伪装的、嘶哑低沉的声音说道：“东西……在神像底座下……第三块松动的砖后……”说完，他竟不再理会凌云，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向庙后掠去，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走了？如此干脆？

凌云心中疑窦丛生。他不敢大意，依旧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动静。确认那面具人确实远去，并且庙外暂时没有异动后，他才迅速弯腰捡起地上的两半玉佩。严丝合缝！信物无误。

他快步走到残破的神像前，摸索着底座。果然，有一块砖是松动的。他小心翼翼地撬开砖块，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

就在他刚将油布包抓在手中的刹那！

“咻！咻！咻！”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骤然从庙外不同方向响起！劲弩！而且不止一架！

果然有埋伏！

凌云心中警铃大作，身体反应快过思维，猛地向侧后方扑倒，同时将油布包死死揣入怀中！

“笃笃笃！”几支强劲的弩箭狠狠钉入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箭尾剧烈颤动！

与此同时，庙门和几个窗口同时被人撞开，数道黑影手持利刃，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看身手和配合，绝非普通毛贼，而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交出东西！”为首一人低吼，刀光直劈而下！

凌云就地一滚，避开刀锋，短刃已然出鞘，格开另一侧袭来的攻击。庙内空间狭小，瞬间陷入混战！刀光剑影，劲气四溢，破败的庙宇仿佛随时要坍塌。

这些杀手武功不弱，而且配合默契，显然是要将他置于死地，抢夺他怀中的东西！

凌云将边军悍勇的近身搏杀之术发挥到极致，短刃在他手中如同毒蛇吐信，每一次挥出都带着致命的威胁。他以一敌多，身上很快添了几道伤口，但也放倒了两个杀手。

必须突围！被困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他看准一个空隙，猛地将香炉踢向正面之敌，趁对方闪避的瞬间，合身撞向一处早已观察好的、相对脆弱的墙壁！

“轰！”尘土飞扬，墙壁被他硬生生撞开一个窟窿！凌云毫不停留，从窟窿中窜出，落入庙后的荒草丛中！

“追！别让他跑了！”杀手们紧随其后。

凌云头也不回，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按照事先规划好的撤退路线，在废墟和窄巷中疯狂穿梭。身后的追兵紧咬不放，弩箭不时从耳边掠过。

他必须尽快将东西送回北镇抚司！这玩意，比他想象的还要烫手！

就在他即将冲出这片废弃区域，踏入相对安全的街道时，前方巷口，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挡住了去路。

月光勉强照亮那人的轮廓，熟悉的飞鱼服，腰间挎着绣春刀。

是沈墨身边的那名亲随力士！

力士面无表情地看着狂奔而来的凌云，以及他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缓缓抬起了手。

凌云心中一紧，他要做什么？

下一刻，力士手中寒光一闪！不是攻向凌云，而是数点寒星以更快的速度射向凌云身后的追兵！

“啊！”几声短促的惨叫，追兵的脚步顿时一滞。

力士对着凌云低喝一声：“走！”

凌云来不及多想，趁机从力士身边掠过，冲入了前方的街道，很快消失在夜色中。身后，传来了兵刃交击和更加激烈的厮杀声……

怀中的油布包沉甸甸的，如同揣着一块寒冰。这次九死一生的接头，到底传递了什么？沈墨派人在暗中接应，是保护，还是……灭口前的最后一次利用？

凌云不敢细想，只是拼命向着北镇抚司的方向狂奔。

黑夜，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