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不是官 第7章 粮栈迷局

第1卷 《暗夜序章》·

永丰粮栈位于雁门关内城相对繁华的南市，门脸不小，车马进出频繁，看起来生意颇为兴隆。然而在这看似正常的经营背后，却暗流涌动。

凌云没有立刻闯进去拿人。王总旗的刁难意图明显，若他莽撞行事，要么抓不到把柄打草惊蛇，要么可能陷入更深的陷阱。他需要情报，需要找到那个能撬开缺口的点。

赵明被王总旗叫去办别的事，显然是故意不让凌云有帮手。凌云也不在意，他换上一身普通的棉袍，像个闲散的客商，在永丰粮栈对面的一家茶馆二楼坐了，要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慢慢啜饮，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粮栈的大门。

他观察进出的人流、车辆的装载、伙计的神情。一连两天，他像个幽灵般，在不同的时间点出现在粮栈周围，甚至夜里也悄悄潜行至附近，观察是否有异常动静。

他发现，粮栈的生意确实很好，但有几辆运送粮食的马车，看似满载，车轮压在雪地上的痕迹却略显轻浮。而且，这些马车总是在黄昏时分，由一个沉默寡言、眼神警惕的管事亲自押送，从粮栈的后门离开，方向却不是通往军营或主要民坊。

第三天下午，机会来了。那个管事又带着两辆“满载”的马车出了后门。凌云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马车在关内七拐八绕，最终驶入了靠近关墙的一处偏僻院落。院落看起来像是废弃的仓库，但门口却有精壮的汉子把守。

凌云没有贸然靠近，他绕到院落后方，找了一棵枝叶凋零但足够高大的老树，敏捷地爬了上去，借着枝干的掩护，向院内望去。

只见院内灯火通明，那两辆马车的粮食被迅速卸下，但卸下的麻袋明显是空的！而与此同时，另一批用不同麻袋包装、看起来沉甸甸的货物被快速装上了马车。那个刘胖子东家竟然也在场，正和一个穿着羊皮袄、戴着皮帽、看不清面容的人低声交谈，那人腰间佩着一把弯刀，形制明显是关外部落所用！

“以次充好？还是……偷梁换柱？”凌云心中冷笑。看来这刘胖子不仅倒卖军粮，还可能用劣质粮食甚至沙石替换好粮，再将好粮偷偷运出关外牟利！而那个关外打扮的人，很可能就是接头的对象！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那名关外男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扫向凌云藏身的大树！同时，他口中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哨！

“被发现了！”凌云心中一凛。这人的警觉性极高！

院内顿时一阵骚动，几名护卫立刻拔出兵器，朝着大树围拢过来。刘胖子脸色煞白，惊慌地想要躲藏。

凌云知道不能恋战，他此行目的是取证，不是厮杀。他毫不犹豫，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地时顺势一滚，卸去力道，然后朝着来时的方向发足狂奔！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刘胖子尖声叫道。

身后脚步声和呼喝声迅速逼近。那名关外男子身手极为了得，几个起落就拉近了大半距离，手中弯刀划破空气，带着厉啸声劈向凌云后心！

凌云听风辨位，猛地向侧前方一扑，躲开刀锋，同时抓起地上一把混合着冰雪的沙土，看也不看向后扬去！

“噗！”沙土迷了那关外男子一眼，他动作一滞。

凌云趁机再次拉开距离，钻入了一条复杂的小巷。他对这一带的地形远不如对主干道熟悉，只能凭借本能左冲右突。身后的追兵虽然被暂时甩开一段，但呼喝声和脚步声依旧紧追不舍。

这样下去不行！迟早会被堵住！

凌云心念电转，目光扫过两侧低矮的民居。他看到一处院墙较为低矮，院内似乎堆着柴垛。他不再犹豫，助跑两步，猛地蹿上墙头，翻身落入院中。

院中果然堆着高高的柴垛，旁边还晾着一些粗布衣服。凌云迅速躲到柴垛后面，屏住呼吸，收敛所有气息。

很快，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从墙外的小巷经过，渐渐远去。

凌云刚松了口气，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他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打补丁棉袄、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小女孩嘴巴一扁，眼看就要哭出声来。一旦哭声响起，必然引来追兵！

凌云心中一紧，电光火石间，他脸上凶狠的神色瞬间收敛，努力挤出一个尽可能温和的笑容，对着小女孩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将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小女孩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满身尘土的大哥哥，看着他脸上那有些僵硬却并无恶意的笑容，以及那个安静的手势，即将出口的哭声竟然噎在了喉咙里。她只是眨了眨大眼睛，好奇又带着一丝怯意地看着凌云。

凌云不敢久留，他对小女孩点了点头，算是感谢她的“安静”，然后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过另一侧的院墙，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深处。

确认安全后，凌云没有回诏狱，而是直接去了王总旗所在的百户所。

当他带着一身尘土和一丝狼狈，却目光沉静地出现在百户所时，王总旗和几个正在闲聊的总旗、小旗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们没想到凌云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看样子还经历了些波折。

“凌小旗？这么快就回来了？刘胖子那边……有结果了？”王总旗放下茶杯，语气带着几分嘲弄。

凌云没有理会他的语气，径直走到堂中，平静地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厅堂：“回总旗，永丰粮栈东家刘全，确系勾结关外，倒卖军粮，并以次充好，证据确凿。”

“哦？”王总旗坐直了身体，脸上嘲弄之色稍减，“证据呢？空口无凭可不行。”

“卑职亲眼所见，刘全在关墙下废弃张氏仓库，与关外部落人员交接，将空麻袋卸下，装运来历不明的货物。卑职追踪时被其护卫发现，险些未能脱身。”凌云说道，“此刻刘全做贼心虚，必然正在转移赃物或准备潜逃。请总旗立刻发签拿人，查封仓库，人赃并获！”

王总旗脸色微变，他没想到凌云真的拿到了如此具体的线索。旁边几个原本看热闹的同僚，也收起了轻视之心，目光变得凝重起来。

“你说得可是真的？那张氏仓库……”王总旗沉吟道，眼神闪烁。

“千真万确！”凌云斩钉截铁，“若延误时机，致使要犯逃脱，证据湮灭，恐沈大人面前，不好交代！”

他直接抬出了沈墨。王总旗脸色阴晴不定，显然在权衡利弊。最终，他一拍桌子：“好！既然凌小旗如此肯定，那就走一遭！赵康，李彪，点齐你们手下的人，跟凌小旗去拿人！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两名小旗起身领命。

凌云心中冷笑，这王总旗倒是滑头，派了人手，却让凌云这个新人带头，成了功劳是他的，出了纰漏则是凌云的责任。

不过，这正合他意。

半个时辰后，当凌云带着一队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力士冲进张氏仓库时，刘全果然正在指挥手下慌乱地搬运那些还没来得及转移的“特殊货物”——里面除了少量优质军粮，大部分竟是掺了沙石的霉米，甚至还有一批严禁出关的生铁！

人赃并获！刘全面如死灰，瘫软在地。那名关外接头人却已不见踪影，显然在凌云逃脱后便迅速撤离了。

回到北镇抚司衙署，将人犯赃物移交，录完口供，已是深夜。王总旗看着记录清晰的案卷，又看看站在堂下面色平静的凌云，脸色有些复杂。他本想刁难，却反而让这新人立了一功，虽然这功劳大半会被他占去，但凌云的能力，已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凌小旗，此事你办得……不错。”王总旗勉强挤出一句话。

“分内之事。”凌云不卑不亢地回道。

当他走出百户所时，能感觉到背后那些目光，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审视和……忌惮。

北镇抚司的第一把火，他算是点着了。虽然微弱，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拿捏的新人了。

回到那间小小的值房，凌云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

他摊开手掌，掌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他想起了那个小巷里惊恐的小女孩，想起了刘全瘫软在地的样子，也想起了王总旗那复杂的眼神。

这条路，布满荆棘，但他已经踏出了第一步。

下一步，该想办法接触更深层的秘密，比如……王逵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