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君父,君父不能因水清而偏用,也不能因水浊而偏废。”
“这就是帝王术!”
木正居一把抓住于谦的衣领,将他拉近自己。
“这朝堂上的官,就像这水。”
“你是清流,你是长江水。你眼里容不得沙子,你觉得自己干净。”
“可那些贪官,那些酷吏,那些所谓的奸臣,他们就是黄河水。”
“他们贪,他们脏,他们手段下作。可是……”
木正居指了指外面,“当大灾之年,国库空虚,皇帝需要钱去赈灾,需要钱去打仗的时候。”
“是你这种清官能变出钱来?还是那些贪官能从地皮上刮出钱来?”
“当刁民造反,当边关告急,需要人去杀人盈野,去背负万世骂名的时候。”
“是你这种爱惜羽毛的君子肯去?还是那些心狠手辣的‘奸臣’肯去?”
“这就是——水至清则无鱼!”
于谦的瞳孔剧烈收缩,世界观仿佛在这一刻崩塌重建。
“老师……您是说,朝廷……需要奸臣?”
“不是需要奸臣。”
木正居松开手,无力地靠回去,“是需要‘工具’。”
“一个臣子,究竟是贤臣还是奸臣,有时候,根本由不得他自己选。”
“皇帝需要你是把杀人的刀,你就是奸臣;皇帝需要你是块遮羞的布,你就是贤臣。”
“这才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真意。”
“水,不光指百姓。更指这满朝文武,指这天下大势!”
“你要学会驾驭这浑浊的黄河水,让它去冲刷淤泥,去灌溉良田,而不是站在岸边,指着它骂它脏!”
于谦呆立当场。
他从未想过,那个被他奉为圣人教诲的道理,背后竟然藏着如此冷酷、如此**的权谋逻辑。
他看着木正居,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但又隐隐觉得,这才是那个真实的、能把大明从深渊里拉出来的“鬼相”。
见于谦呆愣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仿佛丢了魂。
木正居并不意外。这层窗户纸太厚,一旦捅破,那外面呼啸而来的寒风,足以吹得人站立不稳。
“罢了,罢了。”
木正居摇了摇头,浑浊的眼中闪过回忆,“老头子我啊,最后再给你讲个故事吧。”
“这个故事,没人听过,也没人信。你就当……是老夫临死前的胡言乱语。”
“姑且,就算作是一个像你这般正直青年的成长史吧。”
木正居缓缓闭上眼,思绪飘飞,穿过了千年的岁月,回到了那个金戈铁马、英雄辈出的年代。
“从前啊,有那么一个热血青年。”
“他和你一样,读过书,认死理,肚子里装着滔天的志向,觉得自己能改变世界。”
“可现实给了他第一巴掌。”
“因为家里穷,又拒绝了当地大户人家的入赘要求,不肯低头折腰。”
“他遭到了排挤,被发配到一个鸟不拉屎的边境小城,当了个不入流的小衙役。”
“即便那样,他也没想过同流合污。”
“最后呢?”木正居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在一次围剿土匪的行动中,他被出卖了。被自己人从背后捅了刀子。”
“他绝望啊,愤怒啊。最后在那个山沟沟里,拔刀自尽。”
于谦听得心惊肉跳,他隐约觉得,这故事里的青年与老师肯定脱不了关系。
“但他没死透。”
木正居的声音变得飘忽,“他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神秘的声音,告诉他,他即将去往一个叫‘蜀汉’的地方。”
“这小伙子一听啊,那叫一个激动!”
“那是哪儿?那是刘皇叔的地盘!那是诸葛丞相治下的净土!”
“他觉得自己满腹的才华终于有了施展的地方,他觉得自己是天命之子,是带着剧本来拯救汉室的主角!”
“他当时就发誓:这一世,绝不让丞相那么操劳!一定要复兴汉室!一定要还于旧都!”
“他要像你一样,做一个纯粹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忠臣!”
木正居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四射,仿佛那个热血少年又回来了。
“现实,起初也确实如他所想。”
“他凭借着对历史的先知,避开了几次祸端,写了几篇策论。最终,他被那位鞠躬尽瘁的诸葛丞相选中了。”
“他成了丞相的亲传弟子。”
“那是他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刻。”
“那时候,这位少年觉得这天下尽在掌握,三足鼎立又如何?他手里握着剧本,那是降维打击!”
“他拼了命地干活。为丞相出谋划策,甚至为了让丞相多活几年,他恨不得把所有的公文都揽在自己身上。”
“他不像我现在这般。”木正居指了指自己,“那时的他,不会演戏,不会谋划,不懂什么叫帝王心术,更不会去主动索要权力。”
“他觉得那是脏的。”
“他事事都当出头鸟,事事都亲力亲为。只要是对蜀汉有利的,哪怕得罪了所有的世家大族,他也在此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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