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河县人民医院的急救室里,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刺鼻。
村长扯着沙哑的嗓子,焦急地向匆忙赶来的医院领导说明情况:“领导!这是军人!是我们的战士!请你们务必、务必尽全力抢救!!”
他反复强调着“军人”二字,仿佛这身份本身就是一道催命的急符。
医生护士面色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没多一句言语,迅速将钟卿离推进了那扇象征着生死关口的手术室。
冰冷的门在柏月眼前沉重地关上,头顶刺眼的红灯骤然亮起,像一滴悬在她心尖上的血。
时间在走廊里变成了黏稠的糖浆,每一秒都滚烫难熬。
村长和几个村民焦灼地踱步,脚下冰冷的水磨石地面几乎要被磨穿。
柏月背靠着冰冷斑驳的绿漆墙壁,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皮掉落的缺口。
意识沉入识海:“9528,讲清楚。钟卿离是怎么回事?我记得第一个任务(救他性命)不是还有几个月吗?任务触发点也不该在村里啊?”
“宿主,原定故事线确实发生在几个月后。”系统9528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因为你提前解决了举报关键事件,切断了幕后黑手的一条重要线索,惊动了潜伏在暗处的人。他们…提前行动了。”
“……原来如此。”柏月心头涌起一阵寒意,长长地叹了口气,“万幸…这次离得不远。”她顿了顿,一丝极端念头闪过,“…不然我都要想使用……”
“绝对不可以!”9528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
“规则禁止!你绝对不能使用超出这个世界的任何能力!除了…系统奖励给你的那个基础空间。”
不知过了多久,一小时?还是一个世纪?
那盏灼烧着所有人神经的红灯,终于熄灭了。
主刀医生一脸疲惫地推门出来,手术帽下的额头布满汗迹,但那凝重的表情终于稍稍缓和了几分。
“送来得还算及时,”医生的声音带着长时间紧张后的沙哑,
“弹头完整取出来了,没炸开,胸腔也彻底清理过,没残留碎片,清创缝合完毕。最大的危险过了。”
他缓了口气:“左腿是胫骨粉碎性骨折,已经上了石膏和夹板固定住了。他主要因为失血过多再加上山里低温导致休克,万幸那子弹偏了一点,没打到心脏。现在在输血,观察一下,只要后续没有严重的感染、发烧,这条命…基本就保住了。”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扫过众人期待的目光,还是加了句现实:“但这条腿……伤得比较狠,恢复起来会很久。”
走廊里,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刹那间松弛。
压抑了许久的抽气声和低低的、混杂着庆幸与后怕的“老天保佑”、“谢天谢地”、“谢医生”嗡嗡响起。
“医生,”柏月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带着劫后余生的粗粝沙哑,“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医生看了看她,点点头:“麻药劲应该还没完全过,他意识模糊昏睡着。可以让一个人进去陪着,但必须保持安静,不能惊扰病人。”
“我留下!”柏月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接口。
村长浑浊的眼球转动,也点了头:“好,柏丫头,这儿就辛苦你了!你看着点。”
他迅速转头安排,“老大老二,你俩赶紧先回家,别让你老娘在家干着急上火!老魏,你脚程快,跟我去邮电所!这是大事!部队得立刻知道,军人重伤非同小可!得赶紧联系上,问问他们后续安排和意见!”
老魏书记神情肃穆,深知事情的分量,重重地应了一声。关乎军人,无论发生什么,都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最稳妥的方式上报。
众人再不多言,各自领了任务,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迅速远去。
门关上,世界瞬间被隔断。
急诊留观室里,只有心脏监护仪发出的微弱、固执的“哔—哔—”声,像一颗受伤心脏的孤单回响。
窗外,无情的寒风呼啸着,拍打着窗棂,沉沉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压在整个县城头顶。
惨白的灯光下,钟卿离躺在窄小的病床上,脸色比床单还要白上几分。
即使盖着医院的薄棉被,也能清晰看到左胸口缠绕的雪白纱布轮廓,几缕干涸的血迹渗出来,变成刺目的黑褐色。
柏月轻轻搬动那张刷着绿漆、冰凉的方凳,尽可能不发出一点声响,放在病床旁边。
坐下的一瞬间,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一整天高强度的劳作本就耗尽了体力,再加上傍晚那场生死时速般的惊吓,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和沉重。
然而她的精神却像拉满的弓弦,绷得紧紧的,丝毫不敢松懈。
目光落在钟卿离沉睡的、毫无血色的脸上,时间在这静谧里,拖着脚步缓慢移动。
后半夜,万籁俱寂。
钟卿离身体深处麻醉剂的效力,如同退潮的海水般一点点散去。
尖锐的疼痛感,像是无数刚磨利的钉子,争先恐后地扎进他的神经。
他在混沌的痛苦深渊里挣扎,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细微而痛苦的呻吟,眉头紧紧地锁成了一个疙瘩。
身体在难耐的剧痛中想寻求一丝缓解,不自觉地动了动。
他手臂无意识想要抬起,牵扯到了胸口的伤,身体立刻轻微地抽搐。
“别动!”
柏月几乎是在那瞬间弹醒,沉睡的警觉被瞬间点燃。
她的身体反应比脑子更快,几乎是本能地倾身向前,右手迅速而有力地、稳稳地按住了钟卿离没受伤的右肩和上臂。
她的动作看似不大,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和某种让人安心的沉稳。
“钟同志,别动!你中了枪,腿也骨折了,刚做完大手术,千万不能乱动!”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能穿透痛苦的冷静。
或许是她声音里那份熟悉的、令人镇定的力量,又或者是按住肩膀那稳重的触感带来的奇异安定感,钟卿离原本无意识的剧烈抽动,真的慢慢微弱下去。
他感到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次试图睁开都需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浓密的睫毛颤动着,挣扎了几次,那道沉重的缝隙才勉强掀开一道微弱的光线。
视线里一片模糊摇晃的光斑,花了很长时间,才像镜头聚焦般,艰难地停留在近在咫尺的、那张写满了担忧的脸上。
“……柏…”喉咙干裂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次细微的气流摩擦都带来火烧般的疼,后面两个字几乎只是从破裂的嘴唇中溢出的、微不可辨的气流,“……月……”
“嗯,是我。”柏月靠得更近了些,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低柔,像怕惊扰了什么,
“在医院了,手术做完了,医生说挺成功的,没事了。”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床头柜上那个掉了不少搪瓷、露出黑色底漆的破旧搪瓷缸,倒了一点温白开到旁边的铝勺子里。
弯下腰,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用勺子边缘一点点沾湿他苍白干裂起皮的嘴唇。
等他无意识地微微张口,才极缓慢地、让水滴浸润他干涸灼痛的喉咙。
冰凉带着一丝甘甜的液体滑过焦灼的喉咙,带来短暂却真实的慰藉,也稍稍驱散了一点笼罩思维的迷雾。
然而清醒到来的瞬间,便是疼痛海啸的全面反扑!胸腔如同被巨大铁锤反复猛击,每一次呼吸都带动伤处撕裂般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