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模糊的、惊心动魄的念头如同闪电,在柏月因高烧而混乱的脑中炸开。
难道?!林淑慧的父亲(也就是原主的外祖父)和钟卿离牺牲的父亲,是当年那支深入海外执行绝密任务的小组成员?
他们可能是过命的战友?!那张年轻女子的照片,与9528信息碎片里钟卿离父亲年轻时携带的一张特殊合照中某个模糊身影……轮廓突然诡异地重叠起来?!
血液瞬间涌上头!身体却因为虚耗和震惊更加摇摇欲坠。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再也压制不住,她慌忙用手去捂,手心温热的液体——是血沫混着冷汗!喉头腥甜翻涌。
她看见手背殷红的血点,触目惊心。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张兰的大嗓门:
“柏月啊,水来了!俺还把热水瓶给你灌满……哎呀!”
柏月一听立马把手里的相片放入空间。
改变当前动作。一手撑着炕沿,一手还拿着个破烂小本子(那本意外发现的、记录着简单画画步骤和少量终结词汇的绿皮笔记本),箱子盖子还半开着。
张兰推门进来,手里的脸盆咣当一声差点掉地上,一眼就看见柏月嘴角来不及擦净的血迹,脸色煞白。
“天爷啊!秀月!你吐血了?!”
张兰吓得声音都变了调,急忙放下脸盆扑过来。
“你干啥呢!不是让你躺着别动吗?!大夫!得赶紧叫……”
“别!”
柏月用尽力气抓住张兰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去,止住了她的呼喊。
她的声音嘶哑干涸,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兰姐……求你……别声张……我就是……咳……翻点旧东西……想找张照片看看爹妈……不能惊动人……”
她另一只手里拿着绿色笔记本,不动声色地塞进了箱子最底层,迅速盖上了箱盖。
身体顺势软倒,靠在张兰身上,剧烈喘息,一副随时要昏厥的样子。
“这这这……都啥时候了还看照片!”
张兰看着她惨白的脸和嘴角的血迹,又气又急又怕,却也不敢忤逆她的恳求。
“唉!真是个犟种!快躺下!用热水烫烫脚!”
她手忙脚乱地兑好热水,把柏月冰凉的脚按进去。
灼热的温度瞬间包裹了脚掌,柏月忍不住轻哼一声,微微蜷缩了身体。
她虚弱地靠在发霉的土墙上,胸腔里灼烧的气血稍稍平复,但内心的惊涛骇浪却刚刚卷起。
原主的母亲林淑慧……极可能和钟卿离牺牲的父亲有非比寻常的关系!
甚至可能是战友之女?
这层无人知晓、却在特殊时刻极其敏感甚至致命的渊源,会是将她推到钟卿离面前的桥梁,还是先一步把她拉入更黑暗深渊的绳索?
窗户的缝隙里,暮色更沉,几乎变成了完全的黑暗。
远处生产队夜校的广播喇叭突然响起,播放着激昂的革命歌曲,声音遥遥传来,穿透凛冽的寒风,显得空旷又模糊。
这熟悉的、时代的背景音,此刻却像一场巨大风暴逼近前的呜咽低吼。
就在这广播声的掩映下,几声急促而刻意压低的敲门声响起——
“砰砰!砰砰!”
不是张兰走时门板惯常的吱呀,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促和力量。
张兰猛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慌乱:“谁呀?”
一个严肃的、带着本地口音又有点官腔的男声在门外响起:“柏月在吗?大队部和公社公安组联合查问点情况。开门。”
公安组!
门板被敲得咚咚作响。
那句“大队部和公社公安组联合查问点情况”像冰锥一样刺入柏月的耳膜,瞬间将她体内翻腾的灼热血气和脑海中的惊涛骇浪冻结了。
“公安组!”
这个词带来的恐惧,远超过高烧的眩晕和咳血的虚弱。
它像一个无形的枷锁,瞬间勒紧了她的喉咙和心脏。
她身体不受控制地狠狠一颤,仿佛真的被一桶刺骨的冰水兜头淋下,脸色由煞白转为了死灰。
心脏在滚烫得如同熔炉的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几乎要跃出来!在这要命的节骨眼上!为什么是他们?为什么是现在?
是那些关于她“归侨资本”背景的揣测终于被人翻出来,
开始要被重点“关照”了?还是……她刚才翻找照片的动静太大,引来了怀疑?
或者更糟……已经有人捕捉到了那“9528信息碎片”中模糊线索的影子?
那张放在空间、此刻烫手山芋般的年轻女子的照片?!
张兰也彻底慌了神,看看面无人色的柏月,又看看那扇仿佛要被捶破的门,声音发颤地问:
“咋……咋办啊柏月?公安……公安组找上门了!”
柏月强迫自己在一片混乱中抓住一丝清醒。
张兰的话证实了来人的身份和人数是联合组!
她不能倒下,绝不能在这时候露怯!
她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似乎都带着血腥和铁锈味,努力压下几乎脱口而出的咳嗽。
“别怕……兰姐……”
她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嘶哑微弱,却奇异地透着一股强撑的冷静,
“扶……扶我坐正点……开……开门……”
她的手冰凉,死死抓住张兰的手臂借力,支撑着虚软的身体,将上半身稍稍挪正,靠在冰冷的土墙上。
另一只手则将滑落的破被子胡乱往上拉了拉,盖住沾了血的指尖和衣襟。
“哎……哎!” 张兰见她如此,也强压下惊慌,连忙去开门,口中应道:
“来了来了!同志您轻点儿……这就开这就开!”
门板吱呀一声被从外面用力推开。
门口站着一个身材敦实、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公安制服的男人,大约四十岁上下,脸上一丝不苟的表情显得有些严肃刻板,正是先前喊话那个带着本地腔又有官腔的声音主人。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稍年轻些的队员,同样穿着制服,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屋内。
张兰被这阵势吓得后退了半步,结结巴巴道:
“王……王同志?还有这位……公安同志……柏……柏月她病得不轻啊,您看这……”
被称作“王同志”的带头公安(显然是大队的干部兼治安员)。
他的目光直接越过张兰,落在了炕上那个倚墙而坐、气息奄奄、脸色灰败的年轻女子身上。
她嘴角未擦净的暗红血迹和惨白的脸色极具冲击力,让他严肃的脸上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和犹豫。
他的语气稍微缓了一点点,但仍带着公事公办的腔调:
“你就是柏月?华裔知青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