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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镇海锚黯淡无光，沉甸甸地压在林缺掌心，如同冰冷的墓碑。他靠着事务所那扇被加固过的厚重防盗门滑坐在地，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魂核深处那如同摔碎的琉璃碴子相互摩擦般的剧痛。外面，是地狱交响曲。
天空，那覆盖了大半个江城的灰暗漩涡，如同宇宙的创口，缓慢地旋转着，吞噬着最后一丝天光。漩涡中心，是无尽的漆黑与偶尔翻滚的粘稠血光。它不是静止的，更像一个活物在呼吸、在酝酿。伴随着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本身被腐蚀的“嘶嘶”声，漩涡中，开始落下“雨”。
那不是水，是粘稠、散发着刺鼻硫磺与尸骸**混合气味的墨绿色液体——**幽冥雨**。
雨点砸在事务所外墙上提前布置的、闪烁着微弱金色符文光芒的“辟邪金光阵”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阵阵恶臭的青烟。阵法光幕剧烈波动，每一次雨点的冲击都像是在消耗着它本就微薄的生命力。一滴雨落在旁边报废汽车的铁皮上，肉眼可见地，铁皮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冒出刺鼻的白烟。街道上，低洼处迅速积蓄起浅浅的墨绿色水洼，水面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散发着致命的毒气。
“呜——嗷——！！”
尖锐的、非人的嚎叫穿透雨幕和墙壁的阻隔，撕扯着避难所内每一个人的神经。透过加固玻璃窗上被雨水模糊的缝隙，可以看到影影绰绰的、扭曲的身影在灰暗的雨幕和弥漫的毒雾中蹒跚、跳跃、飞舞！数量多得像倾巢而出的蝗虫！有拖着肠子在地上爬行的腐烂行尸，有形如烟雾、发出婴儿啼哭般尖啸的怨灵，有如同剥皮野狗般迅捷、眼中燃烧着贪婪魂火的食尸鬼……它们如同开闸的污水，从漩涡中心，从城市各处新撕裂的细小缝隙中，源源不绝地涌出，本能地扑向任何散发着生命气息或恐惧绝望情绪的地方！
“啊——救命！”
“滚开！怪物！”
“别咬我！啊——！！”
远处的惨叫声、咒骂声、绝望的哭泣声、建筑倒塌的轰鸣声、零星的枪声和法术爆炸的光芒，这一切混杂在幽冥雨落下的单调腐蚀音中，构成了末日序章的背景音。浓烈到足以让人窒息的负面情绪——**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恐惧**如同无数细密的尖针，**疯狂**如同点燃的野火——在城市上空淤积、盘旋、下沉，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
“电力中断！”
“所有通讯频道失效！全是杂音！”
“报告！观测到城外高速路方向发生大规模堵塞和…暴乱！有人在抢夺物资，互相攻击！”
谢必安（谢八爷）脸色凝重地放下一个巴掌大的、布满奇异符文如今却彻底黯淡的罗盘，声音低沉地通告着坏消息。他是崔珏旧部中对阳世科技了解最多的，此刻也束手无策。
现代文明的骨架，在幽冥降世的恐怖伟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名为“秩序”的薄纱，被彻底撕碎。
“稳住！都给我稳住心神！”范无救（范七爷）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瞬间压过避难所内压抑的啜泣和恐惧的喘息。他手中的勾魂笔散发出淡淡的幽光，震慑着空气中弥漫的负面气息，也强行稳住了一些心神即将崩溃的平民。
事务所内部，此刻塞满了人。原本还算宽敞的空间显得拥挤不堪。除了林缺团队的骨干（重伤未愈、气息奄奄的凌霜被安置在相对安静的里间，由周瘸子照看；牛犇旧部和崔珏的几个残存阴差把守着关键节点），更多的是仓惶逃入的幸存者。林缺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王金贵蜷缩在角落，他那身沾满污秽的名牌西装早已破烂，肥胖的身体抖得像狂风中的叶子，小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但偶尔瞥向事务所存储物资角落的眼神，又透着一丝病态的贪婪。
晚晚紧紧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兔子玩偶，大眼睛里噙满泪水，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小小的身体紧挨着一位神情麻木的中年妇女——那是小雅的母亲。小雅本人则靠在母亲身边，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显然还未从之前的惊吓中恢复。
还有一些面熟的街坊邻居，以及几张陌生但写满恐惧与绝望的脸孔。大约三十多人，挤在这栋被阵法勉强庇护的建筑内，如同惊涛骇浪中唯一的小船。
“林…林老板…”王金贵哆嗦着看向角落里闭目调息、脸色惨白如纸的林缺，声音带着哭腔，“我们真要死在这里了吗？那锚…那神器也没用了吗？”
林缺没有睁眼，魂核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集中精神。但他清晰地感应到，随着外面末日景象加剧，避难所内幸存者散发出的、混杂着恐惧、绝望、怨恨的情绪洪流，正疯狂地、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魂核！这不是系统的主动吸收，而是被动承载！是这片天地间负面情绪的被动承载！
【警告！侦测到超高浓度环境负面能量（绝望\/恐惧\/疯狂）被动吸附！】
【魂核承载阈值：37%…45%…58%…】
【魂核稳定性：危险！裂缝持续扩大中！】
【被动吸收效率过低且无法提纯！大量污浊能量淤积！持续伤害中！】
冰冷的系统提示疯狂刷屏，每一次提示都伴随着魂核传来的、如同亿万根烧红钢针同时穿刺搅动的剧痛！林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混合着嘴角再次溢出的血丝滑落。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无数双冰冷、怨毒的手撕扯，拖向无尽的深渊。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他喉咙里挤出。
“林老大！”守在门口的牛犇猛地回头，铜铃大眼中满是焦急，“你怎么了？！”
“没…没事…”林缺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强迫自己睁开眼。视野有些模糊，魂核的剧痛让他看人都带着重影。他深吸一口气，那是混杂着血腥、硫磺、恐惧和绝望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阵法…还能撑多久？”
负责监控阵法的周判官（崔珏旧部）脸色难看：“金光阵核心符石能量消耗速度远超预期！这种幽冥雨…带有极强的污秽和腐蚀特性！结合外面鬼物持续不断的冲击，保守估计…最多还能支撑六个时辰！”
六个时辰！十二个小时！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绝望的情绪瞬间又浓烈了几分。
就在这时——
嗤嗤嗤…滋滋滋…
事务所天花板上，几盏依靠小型备用发电机维持的日光灯管，发出几声无力的呻吟，灯光剧烈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整个室内，除了阵法符文散发的微弱金芒，陷入了一片压抑的昏暗！
“备用电源耗尽了！”一个负责机械维护的觉醒者绝望地喊道。
黑暗，如同实质的怪物，瞬间吞噬了角落，放大了每一个细微的声响和人心深处的恐惧。压抑的哭泣声再也无法抑制地从几个角落响起。王金贵发出一声短促的哀嚎，把头深深埋进了膝盖。
黑暗中，林缺能清晰地“听”到、甚至“尝”到那海啸般涌来的绝望和恐惧！它们如同冰冷的毒液，顺着魂核的裂缝疯狂涌入、侵蚀！系统过载的警报声在他意识中尖锐得如同钢刀刮骨！
【魂核承载阈值：71%！警告！过载风险！】
【稳定性：濒临崩溃！裂缝加速蔓延！】
【强制启动紧急过滤模块…效率：不足1%…】
【建议：立即停止被动吸附！否则…】
“停止？怎么停…”林缺在心中苦笑，这根本不是他能控制的！这是这座濒死城市亿万生灵的哀嚎，是末日本身在向他涌来！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即将被撑爆、被撕裂的气球！
“呜…林哥哥…”一个带着浓浓哭腔、压抑着恐惧的细小声音，在黑暗中摸索着靠近。
一只冰凉的小手，怯生生地、颤抖着，抓住了林缺冰凉的手指。
是晚晚。
她小小的身体也在发抖，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对黑暗和外面鬼哭狼嚎的恐惧，但此刻，她却努力地靠近林缺，仿佛抓住冰冷手指的动作能带给她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林哥哥…别怕…”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想安慰他，“晚晚…晚晚不怕…晚晚保护你…”
一股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纯净得不掺杂质的暖流，顺着那只小手，极其艰难地穿透了林缺魂核外围厚重的绝望淤泥，如同黑暗宇宙中一颗孤独却倔强的星辰，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纯粹的信任和依赖，一丝在无边绝望中顽强挣扎的…**希望**！
【检测到微弱纯净正向情绪：希望！】
【吸收转化！】
【魂核稳定性：崩溃趋势暂停！裂缝蔓延速度降低0.1%！】
冰冷的提示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舒缓波动！
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0.1%，虽然那份希望弱小得如同风中残烛，但它真实存在！它从晚晚这样弱小的孩童身上诞生，穿透了绝望的壁垒，如同黑暗中的第一缕微光！
林缺浑身剧震！他反手用力握紧了那只冰凉的小手，仿佛握住了黑暗中唯一的浮木。他抬起头，尽管视野依旧模糊，魂核依旧剧痛欲裂，但一种更强烈的意志在剧痛中燃烧起来！
不能垮！绝不能垮在这里！
这座孤岛般的避难所，这些恐惧绝望的眼神，还有这只冰凉小手传递的微弱希望…
都是他必须撑下去的理由！
“牛犇！”林缺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穿透力，打破了避难所内令人窒息的绝望呜咽，“清点所有能动的人！有武器的，准备轮替守门！会画符的，材料管够，给我画！耗尽精神力也要画！加固阵法！会治疗异能的，照顾伤员！后勤组，清点物资，按最低生存配给！”
他强行支撑着身体站起来，握紧手中黯淡的青铜锚，目光扫过黑暗中一张张或惊恐、或麻木、或茫然的脸。
“怕？谁不怕？！外面那些鬼东西，它们怕的就是我们还活着！怕的就是我们还能喘气！”他的声音带着街头混混的狠厉与煽动性，在昏暗中如同投入枯井的石子，“十二个小时？够长了！够老子们杀几轮来回！够我们等到援军！够我们找到活下去的办法！”
“记住！”他几乎是用吼的，“哭！喊！怕！都他妈没用！想活命，就把眼泪憋回去！把力气用在刀口上！把你们的恐惧，变成恨不得撕碎外面那些杂碎的怒火！只要还有一口气…老子带你们…杀出去！”
“杀出去！”
牛犇第一个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沉重的短棍狠狠砸在旁边的金属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杀出去！”几个年轻的觉醒者红着眼睛跟着嘶吼。
“画符！老子还有半管子精神力！”角落里的老道士哆嗦着掏出了朱砂和符纸。
“我…我力气大！我去帮忙堵门！”一个之前瑟瑟发抖的壮汉猛地站了起来。
一股混杂着恐惧、却更多被求生本能和点燃的愤怒所驱动的血气，在这个被幽冥雨包围、被绝望充斥的孤岛中，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被林缺再次强行点燃！虽然微弱，虽然摇摇欲坠，但那是抗争的火焰！
林缺感受着魂核中依旧汹涌的绝望浪潮，以及那丝微弱却倔强的希望火种，眼神锐利如刀。他看向窗外那吞噬一切的灰暗漩涡，仿佛看到了那双隐藏在最深处的、燃烧着九幽业火的贪婪眼眸。
末日已临。
但战斗，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