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瓦岗到长安，开局一个土匪窝 第82章 金石玉言

聚将鼓的余音似乎还在山峦间回荡，新颁布的《功勋抚恤条例》与《诸营配给细则》却已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黑云寨的每一个角落激起了层层涟漪。白日里校场上的肃穆与激昂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夜幕降临时，各营寨、工棚、乃至寻常士卒聚居的院落里，那压抑不住的、带着兴奋与热切的议论纷纷。

条例的细则文书已由各营头目、匠作营管事们领回，此刻正被无数双粗糙的手掌小心翼翼地传阅着，或是被识文断字的小头领、文书高声诵读着。油灯与松明的光晕下，映照着一张张因激动而泛红的脸庞。

“乖乖！斩一级首功，赏银五两，细布一匹！若缴获铠甲、骏马，另有厚赏！这……这比往年寨子里分润，厚道了何止一倍！”一名锐士营的老卒咂摸着嘴，手指颤抖地抚摸着皮纸上那墨迹未干的赏格，仿佛已触摸到了冰凉的银锭和柔软的布匹。

“何止！”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士卒抢着说，“你瞧这条！阵亡抚恤，家中父母妻儿，寨中奉养至终老，子弟还可优先入内堂学堂！这……这真是给咱们卖命的兄弟一条活路，留了香火情分啊！”他声音有些哽咽，当兵吃粮，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最怕的就是死后家人无依无靠。这条规定，直击人心最柔软处。

匠作营的区域更是炸开了锅。冯默带回的细则里，明确将工艺改进、提高产量、节约物料与功勋直接挂钩。“老张头！你看这条！若能改进‘破山烧’出酒率一成，记大功一次，赏银二十两，家眷每月多领米五斗！”一个中年工匠拉着身旁的老师傅，激动得声音发颤。那被称作老张头的老师傅，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精光，喃喃道：“寨主……寨主这是要俺们把看家的本事都掏出来啊！值！真值！”

也有人心中打着小算盘，暗自比较。“嘿，哨探营的兄弟这回可露脸了，探得重要军情，视同斩首功！过山风头领手下那些崽子，怕是要发达了。”

“前锋营也不差啊，先登陷阵，赏格加倍！就是这军纪……违令不前者，斩；临阵脱逃者，斩；欺凌百姓者，斩！啧啧，真是悬在头顶的刀啊。”

“有这般厚赏，又有这般严刑，才是正理！总好过以往，赏罚不明，全凭头领喜好！”

这一夜，黑云寨的灯火亮到很晚。新规像一股强劲的活水，注入了这片曾经更多依靠义气和惯例维系的山寨，激荡着每一个人的心绪。有对丰厚赏赐的憧憬，有对严厉惩罚的敬畏，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盼头”的东西，在许多人心中悄然滋生。

翌日清晨，山寨的运转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却又隐隐透着不同。操练的号子声更加响亮，士卒们演练阵型时眼神更加专注，仿佛那无形的功勋簿就在眼前。匠作营里，叮当的敲打声更加密集，工匠们交流时，除了手艺，更多了几分对如何“改进”、“提效”的探讨。就连巡哨的士卒，腰杆也挺得更直，目光扫过山林隘口时，更加锐利。

议事堂内，李晏仔细聆听着石勇、冯默、周铁柱等人关于新规施行首日情况的禀报。

“寨主，各营弟兄士气高昂，尤其是关于抚恤和子弟入学那几条，反响极好！几个老兄弟都说，这辈子跟定寨主了！”石勇声音洪亮，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冯默也捻须笑道：“匠作营那边也是，几个老师傅昨晚一宿没睡，围着火炉比划商量，说是要琢磨个新法子，看看能不能让‘破山烧’的出酒时辰再短上些。”

周铁柱补充道：“外务堂的崽子们也都摩拳擦掌，说是以后出去采买办事，眼睛得更亮，耳朵得更灵，不能放过任何有用的消息，那可都是实打实的功勋！”

“好！”李晏点头，但语气依旧沉稳，“士气可用，此乃好事。然，赏罚之道，贵在公允，难在持久。石勇，功勋记录务必清晰，每月核算公示，绝不可有丝毫偏袒错漏。冯先生，工匠热情当鼓励，但质量关必须把死，不能为求快、求新而坏了根本。铁柱，外务堂弟兄在外，诱惑多，规矩要常讲，警钟要长鸣。”

“是！寨主（头领）放心！”三人凛然应诺。

这时，墨尘拿着一卷新誊写的文书走了进来：“寨主，这是根据昨日各营反馈，对细则中几处模糊之处做的补充说明，请您过目。另外，关于内堂学堂与讲武堂的筹建章程，也有了初步构想。”

李晏接过文书，仔细浏览。墨尘办事极为缜密，将诸如“协同作战功勋如何分配”、“匠作营集体攻关赏赐如何下发”等可能产生争议的细节都做了明确规定。他满意地点点头：“先生思虑周详，便依此施行。学堂与讲武堂之事，乃百年大计，需尽快拿出详细章程，遴选首批适龄子弟与可造之材。”

“老朽明白。”

处理完内部事务，李晏话锋一转，神色凝重地看向石勇和墨尘：“靠山屯那边，秦华昨日带回的消息，二位都已知晓。苏家货栈进展神速，此乃利好。但‘胡记皮货店’的那些小动作，尤其是他们试图勾结泼皮打探消息，以及那个与鹰嘴崖方向有关的行商，才是心腹之患。石勇，秦华已返回靠山屯，你这边要确保与他的联络畅通无阻，一有新的进展，尤其是关于那个行商去向的消息，必须立刻报我。”

石勇脸色一肃，沉声道：“寨主放心！讯息通道一直保持畅通。秦华兄弟办事稳妥，此刻应在加紧追查。一旦有信，必是快马加鞭传来。”

李晏指尖轻叩桌面，沉吟道：“嗯。告诉秦华，对他的判断我完全赞同。眼下敌明我暗，优势在我。对于皮货店和那些泼皮，我们的策略不变：严密监控，静观其变，甚至可以利用他们传递一些我们想让他们知道的消息。当前首要之务，是挖出那个行商背后的线索，厘清鹰嘴崖方向的威胁。此事关乎我寨侧翼安危，不容有失。”

“明白！”石勇凛然应诺，“俺会再派一组精干斥候前往鹰嘴崖方向接应，确保万无一失。”

李晏点头，目光扫过墨尘：“墨先生，依你之见，对方在此敏感时刻频繁活动，所图为何？”

墨尘捻须沉吟，缓缓道：“寨主，苏家货栈的建立，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巨石。皮货店背后的势力定然坐立不安。他们勾结泼皮，是想从底层搅浑水，试探虚实；而派人远赴鹰嘴崖报信，则说明他们所图非小，恐非简单的窥探，或许……是在酝酿更大的动作，需要向上峰请示或求援。我等需做好应对更复杂局面的准备。”

“先生所言，与我不谋而合。”李晏眼中寒光一闪，“传令各营，日常操练不变，但暗哨、巡防皆需加强戒备，尤其是通往靠山屯、鹰嘴崖的路径，要多设暗卡。我们要让外人看来，山寨因与苏家合作而一片繁忙，但内里，须是外松内紧，引蛇出洞的同时，更要防患于未然。”

众人领命而去后，李晏独自走到堂前，望着远处操练场上腾起的尘土，以及匠作营方向升起的袅袅青烟，心中渐渐安定。新规的初步效果是积极的，这股昂扬的士气，正是山寨抵御未来风浪的基石。然而，他也深知，真正的考验尚未到来。外部的敌人不会坐视黑云寨壮大，内部的隐患也需要时时警惕。

“金石之言已出，接下来，便是要看这言出法随的效力了。”他低声自语，目光变得愈发深邃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