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瓦岗到长安，开局一个土匪窝 第80章 利益下的人心

议事堂内的喧嚣早已散去，金银的耀眼光泽也被沉重的箱盖敛去，但那股由财富与机遇交织而成的灼热气息，却依旧弥漫在空气里，无声地灼烧着每个人的神经。夜色深沉，山寨在经历了一整日的兴奋与忙碌后，终于渐渐沉寂下来，唯有巡夜士卒规律的脚步声与远处匠作营隐隐传来的敲打声，提醒着这片土地的警惕与不息。

李晏没有回房休息，而是独自一人登上了山寨最高处的望楼。朔风凛冽，吹动他玄色的衣袍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眉宇间深锁的凝重。脚下，山寨的轮廓在稀薄的月色与零星火把的映照下依稀可辨，较之一年多前他初来时，规模已扩大了数倍不止，屋舍俨然，哨塔林立，隐隐有了几分镇堡的气象。这勃勃生机，是数百弟兄用血汗浇灌而出，更是未来乱世安身立命的根本。如今，“破山烧”这根经济支柱已然竖起，与苏家的黄金脉络也已初步打通，黑云寨仿佛一夜之间拥有了腾飞的翅膀。但李晏深知，飞得越高，风越大，脚下的悬崖也越发深邃。

“寨主，夜深露重，当心风寒。”萧影的声音如同她的人一般，清冷地自身后响起，一件厚实的裘皮大氅随之披上了李晏的肩头。

李晏没有回头，只是将大氅裹紧了些，目光依旧投向黑暗中起伏的山峦：“影儿，你看这山下灯火，像什么？”

萧影沉默片刻，答道：“像星火。看似微弱，却能燎原。”

“是啊，星火。”李晏轻叹一声，“苏家送来的，便是助燃的猛油。可油泼得越猛，火势越旺，也越容易烧到自己，引来更多的窥伺与扑打。今日堂上，众人皆见金银，喜形于色，此乃常情。但我等掌舵之人，却需看清这金银之下，暗藏的漩涡。”

“属下明白。”萧影低声道，“石统领已加派了三倍暗哨，重点监控后山匠作营与几处库房。周铁柱也已吩咐下去，参与搬运金银的弟兄，三日内不得下山，需在营中暂避风声。”

“做得对。”李晏赞许地点点头，“然，防外更需安内。财富动人心，往日清苦，尚能同心同德；如今骤富，难免有人心生懈怠，或生不平，此乃人性。墨先生所拟的《功勋抚恤条例》与《新订配给细则》，必须尽快颁布，明赏罚，定规矩，使众人知所趋避。”

“墨先生与冯先生、周铁柱正在偏厅连夜核对细则，想必明早便能呈报寨主裁定。”

“好。”李晏转过身，望向萧影在夜色中愈发显得清冽白皙的脸庞，“还有一事，需你亲自去办。”

“寨主请吩咐。”

“明日，你从影卫中挑选几个绝对可靠、心思缜密之人，不必有绝世武功，但要善于观察。让他们混入各营士卒之中，尤其是新近吸纳的人马里，留意弟兄们对此次分赏的议论，有无怨言，有无异常举动。我要知道，这笔横财，在兄弟们心中，究竟是激起了奋进之心，还是催生了骄奢之念。记住，只是观察，记录，非有确凿证据，不得干预，更不得妄动刑罚。”

萧影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寨主是欲防微杜渐，掌握人心流向。”

“不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人心向背，方是根基。此事隐秘，除你之外，不得令第三人知晓。”

“属下明白。”萧影躬身领命，身影悄然融入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李晏独自在望楼上又站立了许久，直到月过中天，寒露浸衣，才缓步走下。他并未回房，而是转向了议事堂旁那间依旧亮着灯火的偏厅。

厅内，墨尘、冯默、周铁柱三人果然还在。桌上铺满了写满字迹的皮纸，墨尘正执笔疾书，冯默在一旁捻须沉思，周铁柱则抓耳挠腮地对着一份物资清单。见李晏进来，三人连忙起身。

“寨主，您还没歇息？”周铁柱抢着问道。

“诸位先生不也未休息吗？”李晏摆摆手，走到案前，拿起墨尘刚刚写就的几页细则草案，仔细翻阅起来。条款细致入微，功勋如何折算钱粮、布匹、甚至未来的田宅；抚恤如何发放，分等级、按家庭情况；日常配给如何与功勋、岗位挂钩；违反寨规如何惩处……林林总总，考虑得颇为周全。

“墨先生辛苦了，冯先生，铁柱，也辛苦了。”李晏放下草案，沉声道，“条款甚好，便依此试行。然，颁布之前，需先在锐士、前锋、哨探、守备四营中各选一队弟兄，由你们亲自宣讲，答疑解惑，听听他们的想法，看看有无疏漏或不公之处。切记，规矩是死的，人心是活的，初定章程，宜宽不宜严，重在公平，可留日后修订之余地。”

“寨主思虑周详，老朽这就去安排。”墨尘躬身道。

“冯先生，匠作营乃重中之重，新规施行，尤需平稳，不能影响‘破山烧’的产出的质量。你可与几位老师傅先议一议，看看如何将工艺改进、成品优劣也纳入功勋考评。”

“寨主放心，老朽晓得！定让匠人们心服口服，更有干劲！”冯默连忙保证。

“铁柱，”李晏看向周铁柱，“你外务堂的弟兄，常与外界打交道，风险大，诱惑也多。新规之中，对外勤人员的额外补贴、信息费、以及违纪的重罚，都要格外明确。明日你亲自召集他们，把规矩讲透，把利害说清。”

“俺明白！寨主！保管让他们一个个都门儿清，谁敢坏了规矩，俺第一个饶不了他！”周铁柱拍着胸脯。

安排妥当，已是后半夜。李晏终于回到自己的居所，简单洗漱后，和衣躺下，却毫无睡意。窗外，山寨寂静，但他耳中，却仿佛能听到财富流动的嗡鸣，人心起伏的潮声，以及远方未知威胁逼近的脚步声。

“醇浆”已破晓，“黄金”已涌来。但这暗夜，还远未到尽头。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他闭上眼，将所有思绪沉淀下去，化为一片冰冷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