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瓦岗到长安，开局一个土匪窝 第90章 固本培元（一）

太原方向的回音，如同石沉大海，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杳无音讯。黑云寨并未因此有丝毫焦躁或停滞。李晏深知，在群雄逐鹿的棋盘上，己方不过是一枚刚刚落下的边角之子，想要被对弈者看见，甚至重视，需要时间，更需要足够的份量。这份“份量”，不在太原，而在黑云山本身。

“固本培元”，成了山寨上下新的核心要务。潜龙之志已立，无声之子已落，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将全部精力转向内部，将山寨的根基夯实得坚不可摧。

这一日，天光未亮，黑云寨后山一处新开辟的僻静山谷中，已响起了朗朗读书声。山谷入口有锐士营的士卒严密把守，谷内依山势建起了几排简易却坚固的木屋，这里便是新近正式挂牌的“内堂学堂”与“讲武堂”所在。

最大的一间木屋内，数十名年纪在十岁至十五岁不等、眼神清亮的少年，以及二十余名从各营选拔出的年轻头目，正襟危坐。讲台上，墨尘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手执书卷，声音平和而清晰地讲解着《千字文》中的句子，并引申至山川地理、古今战例、为人之道。他并不要求学子们立刻理解深奥义理，重在开蒙启智，塑造品格，开阔眼界。少年们听得入神，年轻头目们则时而蹙眉思索，时而若有所悟。

隔壁另一间稍小的木屋，则气氛迥异。石勇一身短打劲装，立于一块巨大的、用木炭画满了山川地势的糙木板前，正为台下三十余名选拔出的什长、队副一级的基层军官，讲解一场经典的以少胜多的山地伏击战。他语言质朴，甚至有些粗砺，却将兵力配置、时机把握、地形利用等关键处讲得透彻无比，不时引来阵阵恍然的低呼或激烈的讨论。秦英等年轻将领也轮流在此授课，分享各自的心得。

李晏的身影，时常会在清晨悄然出现在学堂窗外，静静聆听片刻，又或是在讲武堂的沙盘推演中，冷不丁地提出一个刁钻的问题，引发更深层的思考。他并不多言，但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重视与期望。知识的光，如同这山谷中的晨雾，悄然浸润着这片尚武之地，为山寨的未来积蓄着看不见的底蕴。

与此同时，匠作营的“格物录”制度也开始显现成效。在冯默的主持下，设立了专门的“考功室”，每月对工匠们提交的改进建议、奇思妙想进行评议。虽大部分想法尚显稚嫩或不合实际，但那种勇于思考、乐于钻研的风气却逐渐形成。这一日，冯默正拿着赵铁蛋提交的一份关于改进鼓风炉风口角度、以期提升炉温的详细记录和草图，与几位老师傅激烈讨论，虽争得面红耳赤，却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另一边，对神机弩关键部件——弩机的仿制，在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后，终于由一位沉默寡言的老匠人，凭借其祖传的细微手感，成功打制出了第一个堪用的核心机括。消息传来，冯默激动得老泪纵横，虽然距离制成整弩还有很长的路，但这突破性的第一步，意义非凡。

山寨的防御体系也在悄然加固。不再仅仅满足于加高寨墙，石勇和李晏亲自勘察地形，在几处关键隘口，利用山势，开始秘密修筑隐蔽的暗堡和预警烽燧。同时，一套基于不同颜色旗帜、不同数量火把、不同声响钟鼓的复杂联络信号系统，被推行至各哨卡，确保了遭遇袭击时，信息能够被迅速、准确地传递回主寨。

这日傍晚，李晏与墨尘信步走在已初具规模的梯田田埂上。暮色四合，山风送爽，绿油油的禾苗长势喜人，几个老农正在引水灌溉，看到李晏二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敬地行礼，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这些田地，大部分由寨中士卒家眷和收拢的流民耕种，产出虽仍不足自给，却大大缓解了粮食压力，也更添了几分安稳的烟火气。

“墨先生，你看这山寨，与半年前相比，气象是否已然不同？”李晏望着眼前景象，缓缓道。

墨尘捻须微笑，眼中亦有感慨：“寨主明鉴。以往山寨，虽有悍勇之气，却似无根浮萍，难免有今日不知明日之惶惑。如今，学堂启智，讲武育才，匠作求精，农事渐兴，更兼法度初立，赏罚分明。此乃根基之象，非一时之强可比。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李晏点头：“根基之要，在于‘人’与‘制’。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制无恒常，必生祸乱。如今，我们便在为这‘远虑’与‘恒常’打基础。只是，外界风云变幻，留给我们的时间，不知还有多少。”

正说着，周铁柱气喘吁吁地从寨门方向跑来，脸上带着一丝凝重：“寨主，墨先生！刚收到靠山屯秦华兄弟的急报！”

李晏神色一凛：“讲！”

“屯里那个‘胡记皮货店’，这两天突然来了几个生面孔，看着不像生意人，倒像是……军伍里出来的，眼神彪悍得很。秦华判断，可能是北边来的人，怕是冲着咱们，或者苏家货栈来的！”

李晏与墨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山雨欲来风满楼。内部的根基尚未完全牢固，外部的风刀霜剑，已再次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