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里的共居 第37章 春运列车上的远行

驶向远方的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载着美芽与志伟，一点点啃噬着与故乡的距离。车厢像被塞满的沙丁鱼罐头，密不透风的空气里混杂着汗味、泡面味与劣质烟草味，喧闹的人声裹着南腔北调的方言，像一团解不开的麻线，缠得人胸口发闷。

美芽缩在车厢与车厢的连接处，这是志伟抢来的“宝地”。他对这事向来熟稔，刚检票口打开，就把沉甸甸的行李全塞到美芽怀里：“美芽你拿着行李慢慢走，我先上前抢个好位置！”

话音未落，人已扎进涌动的人潮，步子迈得又大又急，后背的帆布包随着跑动一颠一颠，倒比美芽手里的行李还轻快。

美芽左手推着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右手挎着鼓得像小山包的布包，包带深深勒进肩膀，压出一道红痕。她只能侧着身子，在拥挤的过道里艰难挪动，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又费力。

远远望去，志伟早已挤到上车队伍的最前头，正踮着脚朝她挥手，那得意的模样，仿佛打赢了一场胜仗。美芽咬着牙，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直到握住志伟伸来的手，被他一把拽上车，才算是松了半口气。

“美芽，来，这里！”志伟早用两张皱巴巴的报纸铺在了过道角落，见她上来，立刻接过行李箱塞到旁边，“这地方绝了吧？不靠过道，没人来回蹭，比站一路去北京强百倍！”他拍着报纸，语气里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美芽没说话，只是默默把肩上的布包卸下来——里面裹着两人的换洗衣物，叠得整整齐齐。她将布包垫在屁股下，后背轻轻抵住冰凉的车厢壁，这才长长舒了口气，胸口那股被拥挤逼出来的闷意，总算消散了些。

春运的车厢从不是安静的地方。座位上坐满了人，过道里站满了人，连座位底下都蜷着裹着厚外套的人，但凡能落脚的缝隙，不是堆着行李，就是挤着攒动的人影。连推着小推车卖花生瓜子的乘务员，都得边喊“让让，麻烦让让”，边艰难地侧身挪动，车轮碾过地板的声音，都被淹没在嘈杂的人声里。

“美芽，饿不饿？我去给你泡包方便面！”志伟舒服地靠在车厢上，双腿伸直，身子随着火车的晃动轻轻摇摆，倒显出几分惬意。

“不饿！”美芽摇摇头，目光扫过满车厢的人。她刚瞥见有人想去厕所，却在过道里堵了足足十分钟，最后只能满脸窘迫地折回来。她想着自己要是吃了东西，上厕所也是桩麻烦事，索性连水都不想多喝。

“那我去泡一包！”志伟说着就站起身，从挂在行李把手上的小背包里掏出一盒红烧牛肉面，又像条泥鳅似的，在人缝里艰难地挪向车厢尽头的热水炉！

不多时，他就端着冒热气的方便面回来了，塑料碗壁烫得他不停换手：“人真多，连厕所门口都挤着两个抽烟的，里头有没有人都不知道！”他笑着把方便面放在行李箱上，浓郁的调料香味立刻散开来，引得旁边几个小孩直往这边看。

“你真不吃？”他掰开筷子，挑起一撮面条吹了吹，又问了一遍。

“不吃！”美芽的语气带着几分果断。看着志伟这副没心没肺、该吃就吃该睡就睡的样子，她心里的乱劲儿反而更甚了——这趟去北京的路，要走二十多个小时，未来的日子更是一眼望不到头，他怎么就一点儿都不慌呢？

正想着，火车突然猛地晃了一下，志伟手里的面条差点洒出来，他慌忙用手扶住碗，嘴里嘟囔着“这火车，咋跟扭秧歌似的”。美芽却被这一晃，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倾，幸好及时抓住了旁边的行李带。

她低头看着自己磨得有些发白的鞋尖，忽然想起结婚时继母偷偷塞给她的那沓钱，还有她红着眼圈说的“到了婆家，别苦了自己，在外也要照顾好自己”。继母也并不是对她不好，只是在血缘中更倾向于亲生的儿子！

“发啥呆呢？”志伟见她半天没说话，把咬了一口的卤蛋递到她嘴边，“给你吃这个，我不爱吃蛋黄。”

美芽抬眼，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那眼神干净直白，没有她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就像此刻车厢里的灯光，虽然昏黄，却带着点实在的暖意。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口咬住了卤蛋，咸香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心里那股乱糟糟的劲儿，好像也跟着淡了些。

火车依旧“哐当哐当”地向前驶着，窗外的风景从熟悉的田野，渐渐变成了陌生的城镇。车厢里的人声依旧嘈杂，泡面的香味、汗味、烟草味混杂在一起，却奇异地生出一种鲜活的烟火气。

美芽靠在车厢壁上，看着志伟吸溜面条的模样，她又自我安慰，或许这趟远行，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可怕——至少，身边还有一个会为她抢座位、会把卤蛋蛋黄挑出来给她的人，陪着她一起，走向那个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