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祚再续：汉王的续命棋局 第11章 南都抚痕，暗棋落定

太子朱瞻基抵达南京后，面对满目疮痍的灾后景象和惶惶不安的人心，展现出了远超年龄的沉稳与干练。他深知，此刻的南京，不仅需要粮食和药材，更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主心骨和清晰明确的指令，以最快的速度恢复秩序与信心。

……

他并未急于入住还算完好的旧皇城宫殿，而是将行辕设在了紧邻受灾区域的南京兵部衙门，以示与军民共度时艰的决心。

次日，他便召集南京留守官员、勋贵及士绅代表，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会上，他并未过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天降灾厄，非人力可阻。然，人定并非不能胜天！皇上圣心忧切，特遣本宫前来，一则抚慰灾民，二则重整秩序。今日起，南京诸事，皆需以救灾安民为第一要务！”

他随即颁布了一系列紧急措施：

一、开仓放粮，设棚施粥：立即开启南京各大官仓，于城内各处设立粥棚药铺，确保灾民不致饿殍遍野，疫病滋生。严令：“有敢克扣赈粮、中饱私囊者，无论官职，立斩不赦！”

二、清理废墟，安置流民：组织兵丁、招募民夫，迅速清理街道废墟，疏通河道。搭建临时居所，安置无家可归者，并发放必要生活物资。

三、以工代赈，修复城垣：招募青壮灾民，参与城墙、衙署、官道的修复工作，按日发放钱粮，既恢复生产，又稳定民心。

四、减免税赋，鼓励商贾：奏请朝廷，减免南京及周边受灾州县本年税赋。鼓励各地商贾运粮米、建材入城平粜，官府给予一定补贴和便利。

五、彻查冤狱，安定人心：下令复核南京刑部、大理寺积压案件，特别是涉及民生的小案，迅速决断，释放轻罪囚犯参与劳役，以示朝廷仁政。

这些措施条理清晰，切中要害，且由太子亲自督导，雷厉风行，无人敢怠慢。短短旬日，南京城的混乱景象便大为改观，秩序逐渐恢复，民心初步安定。太子朱瞻基的威望，在江南官民心中迅速树立起来。

……

在公开处理政务之余，朱瞻基时常只带少数贴身护卫，微服出巡，深入市井巷陌、灾民聚集之地，亲自体察民情。他倾听百姓的抱怨与诉求，检查粥棚米粥的稠稀，查看药材的质量，甚至亲自询问孩童是否吃饱。

这些举动，通过百姓之口和随行官员的奏报，迅速传播开来，为其赢得了“仁德”、“务实”的美誉。同时，他也通过这些暗访，掌握了许多官方报告无法反映的真实情况，例如某些基层官吏的怠政、勋贵之家占用救灾资源、以及民间对漕运负担过重的普遍怨言等。

他将这些信息一一记下，成为他未来施政的重要参考。

……

尽管公开场合无人敢轻易提及，但迁都之议，始终是萦绕在南京城上空一道无形的幽灵。太子朱瞻基谨记父皇嘱托，在与南京守备太监、勋贵、致仕老臣及大儒名士的私下会见中，巧妙地探询各方对此事的看法。

他很快发现，态度泾渭分明。以南京守备太监、部分江南籍贯的官员和士绅为代表的一方，对还都南京持热烈欢迎态度，言必称“祖宗基业”、“漕运省费”、“民心所向”。而以一些北方籍贯的勋贵、武将及随永乐帝北迁的官员后代为代表的一方，则顾虑重重，强调“北疆防御”、“九边重镇”、“根本之地不可轻弃”。

太子本人则持审慎态度。他亲眼见到了南京的繁华底蕴和地理优势，也感受到了漕运的艰难和北方的战略重要性。他意识到，迁都事关国本，牵涉利益巨大，绝非可轻易决断之事。他将各种意见详细记录，准备回京后向父皇做全面客观的禀报，而非轻易表态。

……

运河刺杀案的调查，始终是悬在南京官场上空的一把利剑。锦衣卫指挥佥事顾乘风风尘仆仆地赶到南京行辕，向太子朱瞻基汇报初步调查进展。书房内，烛火通明，却照不透两人之间凝重的气氛。

顾乘风面色凝重，将一份密奏呈上：“殿下，臣等初步勘查，爆炸物确系军中所用之高纯火药，其配方与工部规制略有不同，威力更大，似经高人改良。那两艘肇事货船船主，已于事发后第三日被发现溺死于家中，尸检呈他杀后抛尸状，疑似灭口。水下刺客身手矫健，所用闭气器具精良，绝非普通水匪所能及。现场清理极为干净，几乎未留痕迹，显是老手所为。”

他略微停顿，声音压得更低：“目前线索虽纷乱，但综合来看，有能力、有动机策划如此周密袭击者，范围已然不大。或为与北元残余勾结、蓄谋已久的江湖亡命大枭；或为……某些蓄养死士、能量庞大的勋贵集团；乃至……某些对殿下巡狩南方心存极大忌惮，不惜铤而走险的……藩王势力。” 最后几字，他说得极轻，却字字千钧。

朱瞻基端坐于书案后，面沉如水。他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案上一份关于漕运改革的奏章上轻轻敲击。烛光映照下，他的脸庞棱角分明，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顾乘风禀报的是一场与他毫不相干的寻常劫案。

待顾乘风说完，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良久，朱瞻基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顾乘风，语气平稳得甚至有些淡漠，开口道：

“此事，关乎国体，关乎皇家威严，绝不可姑息。乘风，继续查。无论涉及何人，身份何等贵重，一查到底，绝不手软。”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然而，与他口中“绝不姑息”的严厉措辞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脸上竟没有丝毫的愤怒或急切，反而是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

“重点查几个方向：”他继续吩咐，语调毫无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件例行公事，“一， 火药的特殊配方来源，追查所有可能接触并改良此配方的工匠、道士、乃至军中退隐老吏。二， 刺客的水下训练痕迹，如此精熟的水鬼，绝非一朝一夕可练成，查其可能受训的隐秘水域、所用特制皮囊的产地。三， ”

他微微停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顾乘风，继续说道：“……严密监控近期各大勋贵府邸、以及几位就藩在外的皇叔领地上，有无异常的、无法解释的大额银钱流动，以及……是否有精干人员莫名‘失踪’或‘外出游历’。我要的，是铁证，是能摆在父皇和朝堂诸公面前，经得起任何推敲的、确凿无误的证据。猜测与臆断，毫无意义。”

他这番话，逻辑清晰，目标明确，完全符合一位储君遭遇刺杀后应有的严查姿态。但顾乘风侍奉皇家多年，洞察力何其敏锐，他心中却莫名生出一股寒意。太子的反应太“正确”了，正确得近乎于一种排练好的程序。那份超乎年龄的冷静，那种将怀疑矛头精准引向“勋贵”和“藩王”的清晰指向，尤其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在说到“皇叔”二字时，似乎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冰冷彻骨的锐芒——那绝非是一个单纯受害者应有的眼神，那里面蕴含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狩猎般的算计与掌控欲。

那一眼，让顾乘风这个见惯了血雨腥风的锦衣卫高官，竟不由自主地从脊椎骨升起一股凉气。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心中瞬间翻腾起无数惊疑的念头：殿下对此事的态度，为何如此……诡异？他是真的急于找出真凶，还是……早已知道真凶是谁，甚至……？

这个念头太过骇人，顾乘风立刻将其死死压住，不敢深想，只是恭声应道：“臣遵旨！定竭尽全力，查明真相，揪出幕后主使！”

朱瞻基微微颔首，仿佛没有看到对方瞬间的失态，语气依旧平淡：“去吧。此事机密，所有线索直接报于我知，不必经手他人。”

“是！”顾乘风躬身行礼，缓缓退出了书房，背后的冷汗却几乎浸湿了内衫。太子殿下，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深沉、可怕。

书房内，朱瞻基独自一人，目光重新落回那份漕运奏章上，嘴角似乎极其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常。

刺杀事件，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入了帝国的肌体。但它带来的，不仅仅是猜忌和恐惧。对某些人而言，它或许也是一把……恰到好处的刀。

……

南京的风吹草动，源源不断通过“听风阁”的渠道传回乐安密室。

朱高煦仔细分析着太子的每一项举措、每一次暗访、以及关于刺杀案的每一点进展。

“我这个大侄子……果然有些手段。安抚南京，做得漂亮。迁都之议，持重不轻发，倒是沉稳。”他客观地评价着这位侄子的表现，“刺杀案……锦衣卫果然怀疑到了藩王头上。朱高燧现在怕是如坐针毡了吧。”

癸汇报：“王爷，赵王近日确实异常安静，其在运河沿线的人手已全部蛰伏。锦衣卫的调查重点，目前似乎集中在与北元有牵连的江湖势力以及……几位与太子或陛下政见不合的勋贵身上。”

“很好。”朱高煦点点头，“让他们去查，去猜忌。我们的机会来了。通知王斌，新军第二期练兵，规模扩至一千二百人，加速训练！老周，代田法再秘密扩种五百亩！”

他决心利用朝廷注意力被南京和刺杀案牢牢吸引的黄金时期，进一步加速乐安的底蕴积累。潜龙在渊，奋力深潜，只待风云际会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