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间,倏忽而过。
这日申时刚过,陈潜便已悄然抵达乌山脚下。
秋日的日头西沉渐早,漫山苍翠已带了几分斑驳的枯黄之意。山道蜿蜒,松涛阵阵,隐隐如同战鼓擂动。
他并未立刻登顶道山亭,而是化作一道藏青色的影子,借由嶙峋怪石与盘虬古木的遮掩,如同猿猱般在乌山各处飞纵穿行。
两个时辰的探查,陈潜形如鬼魅,足迹踏遍了道山亭方圆百丈之内每一寸可能藏匿敌踪的所在。
他步履沉稳轻盈,踏在积年的松针腐叶之上,竟连半分足印也未留下;身形转折腾挪,快如鬼魅,却又自然融入山野气息之中,与那惊飞的秋鸟、潜伏的林兽无二。
他一处处细细检视:
山石嶙峋处,他伸出食指,运起一丝内劲,轻轻拂过石缝间的苔痕,感知有无近期断裂、藏匿暗器的痕迹。
松柏虬枝上,他目光如炬,反复扫视枝干交接处阴影里的凹凸,判定是否新近砍伐过的哨位。
连道山亭周围那片深可及膝的荒草坡,亦被他以轻身功夫踏足而过,仔细辨认倒伏草叶的方向,判断是否有人埋伏留下的印记。
然而,两个时辰过去。暮色四合,天地间昏黄一片。
道山亭那斑驳的石柱和孤零零矗立在亭角的石灯笼已在望,周遭却是一片死寂。
石是旧石,痕是旧痕,草木枯荣一如往昔,周遭一切如常,竟未发现丝毫异样,也无半分伏兵暗哨的踪迹!
饶是陈潜心性沉稳如磐石,此刻眉峰也不由得微蹙。鹿呦冒奇险送出密函,示警“彻查亭周”,绝非无的放矢。
然此间四野茫茫,唯有秋风呜咽,松涛如潮,何处鬼祟?
莫非…敌人精于匿形,手段之诡秘,竟连自己也瞒了过去?
又或…鹿呦身份已然暴露,此乃敌人借她之手设下的圈套?
更或者,她已遇不测?
这最后一个念头如同冰冷钢针刺入心房,陈潜胸口猛地一窒。
他深吸一口气,将这股骤起的焦灼与戾气强行压下。枯木禅功法在体内默运,一股清冷真气流转四肢百骸,如寒泉洗涤心神。
多年血火生涯铸就的心境,此刻终显其效,狂澜般的担忧被死死扼住,化作了更深沉的冰冷。
时辰尚早,他身形一闪,如落叶飘絮般掠入道山亭中。亭内仅有一方石桌,四张石凳。
他盘膝直接坐在亭内冰凉的地面,背倚一根粗砺石柱,双目微阖,状似寻常樵夫或游人疲惫小憩。
青布包裹着的朝天剑横置于膝上。他左手覆于剑身,右手自然下垂搭在膝侧,看似随意,实则五根手指根根皆能瞬息发力。
一股沛然浑厚的青莲真气在经脉中缓缓流转,将身外风啸松鸣、草叶婆娑声皆纳入耳中,一息一叶皆不可逃。
心神却如古井映月,澄澈空明,将方才勘察的每一处地形地貌,每一处可能伏击的角落,皆在脑海中缓缓勾勒、推演。
衣袂与秋风相和,陈潜的身影在昏黄暮色中渐渐沉静。若非那柄包裹着的古剑隐隐透出的锋锐之意,便真似一块不起眼的山石,与这破败的道山亭浑然一体。
然在这静谧的表象之下,一股凛冽的寒意如同冰封的岩浆,正顺着掌心与剑身交汇之处,无声地汇聚、蓄势。
只待那引蛇出洞时机的到来,便将化作撕裂夜幕的惊雷闪电!
就在这时,暮色最浓重处,石林东南角某处不起眼的岩隙中,似乎有铜镜反光般极其微弱的冷芒一闪而逝,快得恍若错觉。
陈潜双眼未曾睁开,眉梢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跳。心道:“来了。”
那份沉寂的杀意,在平静的心境深处,倏然凝实如锥。膝上横剑,寒气已透青布而出!
石亭东南角的浓重暗影仿佛活了过来!
一道玄青色的身影毫无征兆地从一块巨大山岩背阴处“滑”出,如同岩石上淌下的墨汁,诡异无声。
那人身形瘦长,裹在一身墨染般的夜行衣中,脸上覆着半张乌沉沉的金属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既非鹰隯的锐利,亦非豹狼的狠戾,而是如同深冬古井里埋藏的毒蛇,冰冷、阴鸷,蕴着一种黏腻滑溜的死气,令人望之脊背生寒。
“陈潜!”
嘶哑干涩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铁片刮过石头,正是那“蛇影毒煞”武弋!
他一步踏进亭中,那双毒蛇般的眸子死死盯着陈潜,尤其是他膝上那布囊紧裹的朝天剑:
“《万毒真解》交出来!鹿呦那贱人,竟敢将此物落在你手?!”
陈潜心头猛地一凛!《万毒真解》?沈难的毕生心血?自己从未听过,更遑论拥有!
然此念一起,豁然开朗!这是妙计!更是奇招!
鹿呦心知了武弋对这师门秘典念念不忘的执念,竟以此物为饵,设下引蛇出洞之计!
她料定武弋纵然奸诈多疑,面对失落的师门重宝,必无法保持绝对冷静!
这“孤身前来”之局,便是她苦心营造成!引武弋这条剧毒凶蛇离穴,只为让他孤立无援,让自己有机会诛杀此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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