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枯苇在荒野上呜咽,初冬的晨光惨白,映照着霜凝如铁的地面。
三个番僧瘫倒在泥泞中,狼狈不堪。
赤面卓尔敦左肩洞穿,鲜血浸透了半边绛红僧袍,豆大的汗珠混合着泥浆从额角滚落,方才的金刚怒目早已被骇然与剧痛取代。
格桑捂着手臂上的血痕,那诡异蔓延的青色细线如跗骨之蛆,带来阵阵刺骨冰寒与麻痹,脸上斜亘的疤痕因痛苦而扭曲。
巴图鲁则面如金纸,捧着完全失去知觉、青紫肿胀的左臂,牙关格格打颤,眼中满是绝望与对未知剧毒的恐惧。
方才那电光石火间,陈潜一剑破金刚,鹿呦一针寒罗汉,阿篱一指封血脉,彻底碾碎了三人不可一世的骄狂。
此刻泥泞中的喘息与痛哼,与之前的嚣张咆哮形成了刺眼的对比。死亡的阴影沉重地压了下来。
陈潜收剑还鞘,立在清冽的晨风中。他微微皱眉,并非因眼前的对手,而是心中掠过一丝沉重。
他凝视着三名丧失战意、蜷缩于泥淖的强敌,眼底深处的寒冰锐气缓缓沉淀。
这五年来踏遍山河,他见过太多恃强凌弱,也深知杀戮只会结下更深仇怨,如同滚雪球般,终将化作吞噬一切的泥沼。
那剑下留人的念头,早已不是当年初出茅庐时仅凭热血与仇恨行事的冲动,而是历经世事沧桑后的明悟——真正的刚强,在于力量的克制与内心的通达。
经年行走于烽火与生死边缘,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只知仗剑快意、以杀止杀的少年。
有些血,不得不流,却并非所有交锋,都需以命为注。
“杀之不难,然冤冤相报,不过是徒增业障……”
一个清冷的念头在他心中拂过,如同山涧流过坚石。
鹿呦看着三人惨状,轻叹一声。
她天性仁厚,纵然对方是恶徒,眼见其伤重待毙,医者的本能终究占了上风。
她下意识地看向阿篱,眼神里带着无声的询问——毒,是她下的。
阿篱靛蓝头巾下的眉头也微微蹙起。
眼前三僧的痛苦绝望,让她冰冷的眼眸深处,悄然泛起一丝涟漪。
五年前的她,必是拂袖冷然任其自生自灭,甚至在毒发前再补上一刀。
但此刻,她想到了净玄师太所言“拈花见性”,想到了这五年所见生灵涂炭,一丝隐而不忍的复杂情绪,悄然压过了最初的杀意。
“等一下。”
阿篱清冷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她身形如幽影飘忽,缓步向三名番僧走来。
卓尔敦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铜铃大眼中满是惊疑与戒备,嘶哑吼道:“妖女!要杀便杀!休想羞辱佛爷!给我个痛快!”
阿篱神色不变,走到巴图鲁面前蹲下,无视他那怨毒又恐惧的眼神。
“火蚕断脉丝,寒毒攻心,焚筋毁脉,至刚至毒。”
阿篱清冷的声音不高,在死寂的旷野中却异常清晰,如同落地的冰珠。
她蹲下身,靛蓝头巾下露出的侧脸在冬日惨淡天光下泛着玉质的微光,眼神不再只是漠然杀机,竟含着一丝悲悯与医者的冷静。
“解药……”巴图鲁双目圆瞪,眼中是痛苦与绝望交织的乞求。剧毒侵蚀下,他甚至无力完整喊叫。
阿篱没有答话,素手探入腰间那只紧束的篾纹药囊,指尖灵动如蝶。
她拈出一个拇指大小、碧玉似的扁圆瓷盒。轻轻揭开,一股清冽如松针、又略带微腥的药膏气息立时弥漫开来,冲淡了场中血腥。
她用指尖小心翼翼剜出米粒大小的一点碧绿药膏,那莹绿之色在冻土荒郊中显得格外醒目。
“忍着点。”阿篱声音依旧冷,动作却透着医者惯有的精细与不容置疑的力道。
她并指如风,快逾闪电地在巴图鲁那骇人紫胀的手腕腕脉“内关穴”及手臂曲泽、尺泽几处大穴连点三指!
指风带着一丝阴柔内劲透入,既阻其毒气继续上攻心脉,又刺激经脉微微搏动。
巴图鲁被点得闷哼一声。
未等他回神,阿篱已将指尖那点碧绿药膏迅捷无比地抹在他腕间那道青色毒线上!
“嘶——!”
药膏甫一接触皮肤,一股难以形容的灼痛与冰冷交织的极致之感,如同无数烧红的冰针猛地扎进骨髓!
巴图鲁发出一声的惨嚎,剧痛让身体如虾米般弓起,却又被阿篱另一只手稳稳扣住肩井穴,动弹不得。
然而,仅仅过了数息,一股清冽奇异的微凉之感如同冰泉溪流,自“内关穴”处蜿蜒流淌开来,循着那道灼烧的毒线轨迹,所过之处,那烈火灼骨、筋脉如焚的痛苦竟奇异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舒畅和麻木感!
他肿胀紫黑的手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肿,颜色亦逐渐淡去!
卓尔敦和格桑看得目瞪口呆,几乎忘记了自身的伤痛。他们本以为是对方会赶尽杀绝,没料想竟是施救!
“你……为何?” 格桑艰难开口,眼神复杂,充满了不解与强烈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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