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麟倚在一块焦黑的巨石旁,胸前透出的剑尖在火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他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却依旧努力挺直着脊梁。
楚飞扑跪在陈麟身前,虬髯上沾满了烟灰和血痂,环眼赤红,泪水混着血污在脸上冲出沟壑。
他颤抖的手紧紧握住陈麟冰凉的手掌,那掌心传来的微弱脉搏,如同风中残烛。
“陈大哥!陈大哥你撑住!呦儿!快!快救陈大哥!”他嘶吼着。
鹿呦早已抢步上前,纤细的手指搭上陈麟腕脉,秀眉紧蹙,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脉象的微弱与紊乱,如同即将断流的溪水。
她迅速从腰间革囊中捻出数枚金针,出手如电,刺入陈麟胸前几处大穴,动作精准而稳定。
然而,金针入体,陈麟原本涣散的眼神,因剧痛而勉强凝聚起一丝清明。
鹿呦抿紧嘴唇,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她缓缓摇头,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哽咽:“心脉…已损…金针…只能暂缓…”
这细微的动作和话语,如同重锤砸在楚飞心头。他紧紧握着陈麟的手,仿佛一松开,那最后一点生机便会彻底消散。
陈麟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楚飞那张悲痛欲绝的脸上。他嘴角艰难地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他喉头滚动,发出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出来:“楚…楚兄弟…”
楚飞连忙俯身,将耳朵贴近陈麟的唇边,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陈麟冰冷的战甲上:“大哥!我在!我在!”
陈麟的呼吸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都牵扯着那致命的剑伤,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拼尽全力,右手颤抖着,缓缓地探入自己染血的怀中,摸索出了一枚令牌。
令牌约莫巴掌大小,非金非铁,色泽沉黯如古铜,却隐隐透着一股温润的光泽。边缘磨损得厉害,显然历经岁月沧桑。
正面阳刻着一个苍劲古朴的篆字——“戈”!字迹线条刚硬。而背面,则阴刻着一座巍峨山峰的轮廓,线条简洁却气势磅礴,正是天台山的象征。
“止…戈…令…”陈麟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在风中摇曳。
他浑浊的目光紧紧盯着楚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托付,一种超越生死的沉重,“天台寨…交…交给你了…”
楚飞浑身剧震,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枚染着陈麟温热鲜血的令牌,又猛地抬头看向陈麟那双充满期冀与托付的眼睛。
“大哥!我…我不行!”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巨大的惶恐,“天台寨是您的心血!是江南抗元的旗!我楚飞…一介莽夫,如何担得起?!”
陈麟的手指猛地收紧,死死攥住楚飞的手腕,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彩:“听着…楚兄弟…你…赤子之心…嫉恶如仇…弟兄们…服你…四象拳…刚柔并济…已有…气象…止戈…非止战…是…止…暴虐…护…苍生…”
他每说几个字,便剧烈地喘息,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答应…我…带…带他们…活下去…驱除…鞑虏…复我…河山!”
“活下去…驱除鞑虏…复我河山!”这最后的嘱托,如同洪钟大吕,重重敲在楚飞心头。
他眼前闪过泉州小巷的断骨之痛,闪过枯禅大师指尖那簇于寒风中摇曳不灭的豆火,闪过陈麟平日并肩奋斗的点点滴滴,更闪过这一路走来,无数倒在鞑虏铁蹄下的父老乡亲…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混合着巨大的悲痛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瞬间淹没了他的惶恐。
他伸出沾满血污的右手,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紧紧握住了那枚浸透陈麟鲜血的“止戈令”!
令牌入手微沉,带着陈麟最后的体温和生命的重量,那冰冷的金属质感仿佛瞬间烙进了他的掌心,融入他的血脉。
“大哥!”楚飞的声音哽咽着,带着血泪的咸腥,却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我楚飞在此立誓!只要一息尚存,必不负大哥所托!天台寨的旗,我扛!弟兄们的命,我护!鞑虏不灭,此志不渝!驱除胡虏,复我河山!”
他环眼圆睁,泪水汹涌,目光却如磐石般坚定,一字一句,重若千钧。
陈麟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脸上那抹艰难维持的凝重终于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与释然。
他浑浊的眼中,最后一丝光亮如同星辰般闪烁了一下,那光芒里,有欣慰,有期许,有对这片多难山河的无限眷恋,最终归于永恒的沉寂。
他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终于可以安然睡去。那支撑着他魁梧身躯的最后一丝力气彻底消散,头颅缓缓垂下,倚靠在焦黑的滚木上,再无生息。
“大哥——!!!”楚飞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吼,如同孤狼啸月,凄厉地撕裂了峡谷的血与火。
“狗鞑子!还我大哥命来——!”
楚飞如同受伤的洪荒巨兽,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他猛地站起身,魁伟的身躯因悲愤而微微颤抖。他将那枚浸透陈麟鲜血的“止戈令”塞入怀中,紧贴心脏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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