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三笑真解
陆修静到庐山的时候,慧远大师的袈裟角刚扫过虎溪边的霜迹。陶渊明手里的酒葫芦还晃着菊花瓣,说这老道走路带风,把东林寺的香火气吹斜了三寸。可云渚觉得,这位陆先生踏月而来的样子,像极了契卷里那行关于“阴阳和合”的朱砂批注突然活了过来。
云渚三人离了庐山,并未直接西去岳阳楼,而是循着天人之契新生出的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感应,折向东南,来到一处山势更为清奇、云气氤氲如仙境的山谷。谷口溪水畔,立着一块天然青石,石上刻着三个古篆,虽经风雨剥蚀,却仍透出一股清静无为的意蕴:
“简寂观”。
“简寂观……”苏青黛眸中闪过讶色,“此地应是前朝道门宗师陆修静先生归隐后的清修之地。先生总括三洞经书,立道门仪范,乃一代集大成者。想不到契卷竟将我们引至此处。”
李凝阳抽了抽鼻子,嘿然道:“有股子清淡的丹炉气,跟和尚庙里的香火味儿、酸秀才的墨汁味儿都不同,倒挺提神。”
云渚静立观前,并未急于入内。他额心太阴泪符微凉,怀中仁心泪温润,膝上天人之契则发出清越如磬的微鸣,三般气息交织,竟与这简寂观的山川灵气产生了奇妙的共鸣。他仿佛能“听”到,观中残留着一股博采众长、综罗百代、却又返璞归真的道韵。
正当他凝神感应之际,那日于明德堂中,得闻“虎溪三笑”典故的灵光再次闪现脑海——慧远禅师、陶渊明、陆修静,这佛、儒、道三家的杰出人物,因精神上的相知相契,超越了门户之见,留下了“过溪大笑、心性相通”的千古美谈。
“我明白了……”云渚眼中慧光流转,“天人之契引我来此,并非仅仅为了寻找某件物品或得到某种力量。慧远大师的‘慈悲’、东坡居士的‘活法’,已使契卷有了魂。如今来此简寂观,是要补上这‘三教合一’的最后一块拼图,让契卷中所载的‘天道平衡’之理,真正达到圆融无碍、万法同源的至高境界!”
他深吸一口气,整肃衣冠,对着简寂观躬身一礼,朗声道:“末学后进云渚,携太微、仁心之缘,为求天道平衡之真解,冒昧拜山,乞请陆先生赐见!”
声音清越,在山谷中回荡。
“咚……”
一声清幽的钟鸣,自观内传来,似回应,又似考验。随即,观门无风自开,门内并非殿宇,而是一条蜿蜒向上的石阶,石阶尽头云雾缭绕,看不真切。
云渚心有所感,对苏、李二人道:“此路需独行。劳烦二位在此稍候。”言罢,他迈步而入,踏上了石阶。
一步踏出,眼前景象骤变!石阶两旁,不再是寻常山景,而是浮现出万千虚幻的影像:有丹炉火旺、有符箓飞舞、有经卷翻动、更有儒生诵经、僧侣打坐、百姓祭祀……仿佛将道门乃至人间百态都浓缩于此。一股庞杂浩瀚的讯息流 试图涌入云渚识海。
若在以往,云渚或会运功抵抗。但此刻,他心念微动,运转“权衡之鉴”,辅以“江月道境”,不拒不留,如镜映照,让这万般景象、千种法门如流水般流过心田,只取那份追求至道、教化众生的纯粹本心。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已至峰顶。顶上只有一座小小的石亭,亭中并无蒲团香案,只有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本看似寻常的线装书,封面上并无书名。
一位身着素净道袍、面容清癯、眼神温润中透着睿智的中年道人虚影,正负手立于亭边,眺望云海。他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身,目光落在云渚身上,微微一笑,声音平和:
“小友能至此亭,可见已得远公(慧远)之心印,东坡之笔髓。” 正是陆修静的一缕神念化身。
云渚躬身:“晚辈云渚,拜见陆先生。”
陆修静颔首,指向石桌那本书:“此非道藏,亦非经典,乃是贫道昔日整理三洞经文时,随手所记的些许心得,名为《自然笔记》。其中无长生之术,无敌法神通,只有二字——‘自然’。”
云渚上前,恭敬翻开。书中果然并非修炼法诀,而是记录着山川的呼吸、草木的枯荣、人心的向背、乃至王朝的兴衰,笔触平淡,却直指本源。最终,所有笔记都归于一句话:
“道法自然,非避世独善,乃和光同尘。综罗百代,为的是让万法各得其宜,众生各安其道。平衡之道,不在压制,而在疏导;不在同一,而在和谐。”
看到此处,云渚心中如一道闪电划过!与天人之契、仁心泪的感悟瞬间贯通!
紫微帝君追求绝对的秩序,是企图让万法统一,失了“自然”;而玉衡星君坚守仁心,陆修静整理道藏,慧远弘扬佛法,东坡挥洒文章,其本质,都是为了让不同的“法”能“自然”地利益众生,达到更高层面的“和谐”!
“多谢先生点化!”云渚再次躬身,这一次,是真正的明悟。
陆修静虚影含笑点头,身影开始渐渐变淡:“去休,去休。虎溪水暖,可濯俗肠;简寂观云,能洗尘心。大道至简,唯自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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