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的指尖顿在“绝笔”二字上,连带着指腹都泛起一阵发麻的凉。她原以为自己早把那份不该有的心思,埋在中宫的体面与无尽的算计里,藏得严严实实,连自己都快忘了。忘了看她递来暖炉时,心里那点莫名的软,忘了听她替自己挡下皇上问询时,眼底那丝不自觉的松,忘了每次与她联手后,竟会悄悄盼着下次再能有这样同谋的时刻。
她总以为是自己落了单,是自己在这冰冷宫墙里,不合时宜地动了僭越的情,却没料到,苏郁竟也把同样的心思,藏在那些看似周全的盟友举动里,写进这封字字恳切的信里,字字句句像把火,猝不及防地烧在她心上,把那些年独自扛着的孤寂,都烘得软了几分。
她抬手按了按眼角,怕那点不该有的湿意露出来,指尖却触到一片微凉。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在忍着,不是她一个人在对着空殿揣度心事,原来真的有人,能看懂她凤袍下的累,能记着她冬日里的凉,能把她的往后,都细细算进自己的绝笔里。殿外的风还在吹,可她心里那点硌人的凉,却被这封信烘得暖了。她没输,没输得只剩自己,原来她的心思,早有人接了去。只是这份心意来得太急,也太险,险到她这个皇后,竟也有些慌了神。
宜修将信纸轻轻折回原样,又小心翼翼放回了信封中,将它交给了剪秋,“晚些去看她,你偷偷把信还给颂芝,就说……你忘了给本宫了。”
剪秋接过信封,指尖触到纸面的温度,又看了眼皇后眼底未散的软意,心里虽有疑惑,却也恭声应下,“是,奴婢记下了,定不会让旁人察觉。”
待剪秋退出去,宜修重新坐回软榻,指尖还残留着信纸的薄韧触感。她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方才压下去的波澜又悄悄漫上来。把信还回去,是她能想到最体面的方式,既不让苏郁因表白被撞破而难堪,也不让自己因这份僭越的情分失了皇后的分寸。只有双方都不捅破那层窗户纸,她们的路才能继续走下去。
她想起信里苏郁说不想一辈子成为年世兰的话,又想起苏郁平日里张扬下的那点委屈,心里竟生出几分疼惜。往后宫里的事,她会按着信里的嘱咐去做,盯紧甄嬛,拉拢敬妃,防备端妃,可这些不再只是联手算计,更像是在替那个写了绝笔信的人,好好守着这宫墙里的安稳。
殿内烛火跳动,映着宜修垂眸的模样,往日里冷硬的眉眼,此刻竟柔和了些。她知道,从读这封信开始,她们之间那层盟友的关系,就再也回不去了。往后的路,不仅要护着后位,护着自己,还要护着这份藏在信里的情,护着那个还好好活着,却写了绝笔的人。
苏郁把脸埋进枕头里,左臂传来的钝痛像细密的针,一下下扎进骨头缝里,连带着心口也发紧。额角的冷汗浸湿了枕巾,黏在皮肤上,又凉又痒,可她连抬手擦一擦的力气都没有。止疼药的劲儿早过了,断骨处的疼越来越烈,竟让她生出几分昏沉的恍惚。
她闭着眼,脑子里却全是宜修的模样:想她穿凤袍时的端庄,想她看账目时垂眸的认真,甚至想她偶尔蹙眉时,眉峰间那点藏不住的倦。她知道这念想荒唐,宜修是皇后,是高高在上的中宫,怎么会为了一个没用的棋子,深夜跑来看她?更何况那封信还送错了,宜修若是看了,怕是连盟友的情分都要淡了。谁会愿意跟一个对自己动了僭越心思,还断了胳膊,没了利用价值的妃嫔多牵扯?
“宜修……”她无意识地呢喃出声,声音轻得像缕烟,“要是你在就好了……”
话刚出口,又忍不住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疼糊涂了才会说这种傻话。宜修现在说不定正拿着那封信,琢磨着怎么跟她划清界限,或是怎么利用这封信拿捏她,哪里会管她疼不疼难不难受?
左臂的疼突然变剧,苏郁闷哼一声,眼泪没忍住滚了下来,砸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想蜷起身子,可一动就牵扯到伤口,疼得她浑身发抖。原来断骨的疼这么熬人,原来没了利用价值,连想念一个人都显得这么卑微。
她盯着帐顶的暗纹,心里又酸又涩,若是信没送错就好了,若是胳膊没断就好了,若是她能再有点用,能让宜修多看看她就好了……可这宫里哪有那么多若是,她现在就像只断了翅膀的鸟,连自己都护不住,又怎么敢盼着别人来救?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苏郁心里一动,随即又沉了下去。该是颂芝来查看她的情况吧,怎么会是宜修呢?她闭紧眼,把眼泪逼回去,等着那脚步声靠近,却没料到,帐子竟被人轻轻撩开了一角,一股熟悉的,带着淡淡花香的气息,悄悄漫了进来。
苏郁猛地睁开眼,借着帐外微弱的烛光,竟看见宜修站在床边,身上没穿繁复的凤袍,只着一件素色的宫女服,连珠钗都只插了一支素银的,褪去了中宫的凌厉,多了几分难得的柔和。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慌忙想撑着身子坐起,却忘了左臂的伤,一动就疼得倒抽冷气,冷汗瞬间又冒了一层。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