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枢者 第59章 九脉同血

祭坛石砖斑驳如龟甲，缝隙里凝着暗红血痂，不知沉淀了几世光阴。烛九溟跪坐于中央，额角冷汗顺着下颌滴在石面，在血痂上洇开细小的水痕。他舌尖抵着上颚，喉间腥甜翻涌——这是第九脉血，自隐脉至舌尖，九道血脉最后一脉。

九哥！苏婉儿攥着古医囊的手在抖，囊上绣的青竹纹被指节勒得变形。她望着烛九溟脖颈暴起的青筋，那纹路盘曲如青铜古鼎上的螭龙，从锁骨直攀至耳后，每一根都泛着暗紫，像是要挣破皮肤。

烛九溟强咬银牙，金血混着津液地喷在面前骨罗盘上。这罗盘以不知何种凶兽腿骨磨制，表面刻满虫蛀般的古篆，此刻被金血一激，骤震如古寺晨钟，嗡鸣直贯天灵。盘面四字突然迸出金芒，似有活物在石纹里游走，九道血光如灵蛇窜出，钻入他七窍。

疼......烛九溟喉间溢出闷吼，右手死死抠进石缝，指节发白。他能清晰感觉到血光在颅内游走，从鼻腔到耳后，从眼尾到人中，每一寸都像被热铁烙过。舌尖的剧痛却突然淡了——不是痛感消失，而是体内有更灼热的东西在翻涌。

八脉......通了！他咬破唇瓣，血沫溅在石台上，混着之前的金血，凝成两团异色血渍。话音未落，右肩地爆响，像是朽木崩裂，又似金石初开。苏婉儿瞳孔微缩，见他右肩皮肤下浮出暗纹，如虎啸山林，淡金纹路顺着肩骨蔓延至大臂；左腿同时腾起热意，蛇形劲线自膝盖盘绕至小腿，鳞片般的纹路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更奇的是，烛九溟肉身竟发出金石相击之声。先前被弑神枢矛尖刺穿的三寸伤口正在愈合，金血渗出时，矛尖作响，铁刃表面瞬间腐蚀出蜂窝状孔洞。苏婉儿凑近细看，见那伤口边缘泛着淡金，像是有活物在皮肤下蠕动，正将铁屑一点点推出体外。

好！好！无垢残魂的虚体被锁魂链扯得扭曲如风中纸人，却在此时泛起泪光。他腕间黑链本因苏婉儿之前喂下的固魂丹腐蚀出裂痕，此刻被九道血光一激，链上符纹炸成火星，像极了除夕夜孩童手里的爆仗。苏婉儿眼疾手快，从医囊里摸出半枚固魂丹拍在链上，丹面暗红纹络遇血即融，圣骨粉混着药香渗入裂痕，黑链断开一截。

灵枢师的锁魂术，到底困不住古修魂！无垢残魂猛地一挣，锁链应声而断，虚体却淡了三分，连眉眼都有些模糊。他望着烛九溟，声音里带着三百年前的震颤：三百年前他们烧祭坛、毁传承，只道血肉之躯抗不过灵枢铁壳，今日终见......灵枢外，果然有活法！

说罢抬手抚过烛九溟眉心，一道淡金光芒如晨雾没入识海。烛九溟只觉脑海里炸开一团暖光，无数晦涩法诀如潮水涌来，四字在识海深处明灭，竟比骨罗盘上的刻痕更清晰。

前辈！苏婉儿见无垢残魂愈发透明，急得眼眶发红。她伸手想去抓，却只触到一团虚无，您......您要去哪儿？

无垢残魂望向穹顶。那里不知何时已被弑神枢的黑焰笼罩，黑焰翻涌如浓云，边缘窜着幽紫电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压下来。祭坛边缘的石砖已开始熔解，铁水顺着砖缝流淌，在地面积成暗红小潭。

莫急。他惨然一笑，虚体在黑焰映照下泛着青灰，我这残魂早该散了，能在灵枢外见着体修火种重燃，值了。又转向烛九溟，目光穿透他的皮肉，似要看到那九道奔涌的血脉，记住，灵枢无罪，用灵枢噬人者为魔。你这玄牝之躯，是天地破绽，当护天下人选择活法的自由。

话音未落，黑焰已烧至祭坛中央。烛九溟突然感觉丹田一热，九道血光在体内汇作金河，顺着八脉奔涌。他曾听苏婉儿说，寻常修士引气入体需三载苦功，此刻却觉天地灵气如潮水般往血肉里钻——不是从口鼻，不是从毛孔，是直接往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头里钻！连那最是稀薄的玄黄之气，都被金血裹着，化作淬炼肉身的养分。

成了！淬体大圆满！苏婉儿摸着他手臂，指尖触到的不是寻常血肉的温热，而是如青铜铸件般的冷硬。她顺着虎头纹往上摸，到肩头时竟传来金石相撞的轻响，直逼引气期......九哥，你这哪是修炼，是血肉本就该吞吐天地！

无垢残魂最后看了眼二人。他望着烛九溟肩颈的淡金纹路，望着苏婉儿发间沾的血渍，望着祭坛外越来越近的黑焰，虚体化作点点金芒，如星子坠入骨罗盘。罗盘地轻鸣，盘面古篆突然鲜活起来，像是在诉说什么古老的誓言。

去激活圣骨归位，莫负这一身玄牝。最后一道金芒没入罗盘时，残魂的声音还在祭坛里回荡。

烛九溟攥紧罗盘，金血在掌心洇开，将二字映得发亮。远处黑焰中传来枢卫统领的嘶吼，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杀了他们！绝不能让体修传承现世！他转头看向苏婉儿，见她正将最后半枚固魂丹塞进他掌心，丹面还带着她的体温。

快走！圣骨归位后，你才能真正扛住灵枢！苏婉儿声音发颤，却把医囊背带又紧了紧。她知道，此刻若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九道血光仍在体内翻涌，烛九溟只觉浑身轻快，连弑神枢的威压都轻了几分。他弯腰背起苏婉儿，她的重量轻得像片羽毛——不是她瘦，是他的血肉，此刻已能扛起山河。

脚底熔铁溅起火星，有几点落在苏婉儿裙角，却连布料都没烧穿。二人冲向祭坛边缘的血池，池里的血早已凝固成块，此刻被黑焰一烤，散发出腐臭的甜腥。烛九溟跃过血池时，余光瞥见池底刻着的古老图腾——是虎，是蛇，是无数他肩颈腿上的纹路。

九哥，往左！苏婉儿指着血池旁的暗门，那是我前日发现的密道！

黑焰离他们只剩十丈，五丈，三丈......烛九溟能感觉到黑焰的热度灼得后背生疼，却再不是之前那种锥心之痛。他的皮肤下，淡金纹路正随着血脉跳动，每跳一次，热度便消去几分。

暗门在眼前展开，是块刻满符文的青石板。烛九溟抬腿一踹，石板地倒地，露出向下的石阶。他背着苏婉儿冲进去，转身时瞥见祭坛中央的骨罗盘，在黑焰中泛着幽金，像极了无垢残魂消散前的眼。

石阶下的风卷着潮气扑来，混着苏婉儿发间的药香。烛九溟听着身后黑焰灼烧石壁的声，感受着体内翻涌的金河，突然明白无垢残魂说的是什么——不是灵枢铁壳里的苟且，不是血肉之躯的挣扎，是哪怕被天地压碎，也要在裂缝里开出花来。

玄牝禁体，八脉贯通。

血肉之躯，终是踏出了对抗灵枢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