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枢者 第180章 九幽冥阵

甬道尽头的阴雾突然翻涌如沸，像是被无形巨手搅动的墨池，腐锈气息裹着冰锥般的寒意直钻人喉。烛九溟首当其冲踏雾而出，靴底刚触到虚空便觉不对——此处灵气乱流如刀，竟将他外罩的青衫割出数道细痕。待四人全部站定，眼前景象令众人呼吸为之一滞。

总枢外围的虚空里，九具合道修士骸骨悬浮成环，每具骸骨间距恰好合七星连珠之数，骨节间凝结的黑血泛着幽光，竟凝作活物般的灵枢符印，正啃噬着残骨，发出细碎的声。那些符印生有倒刺般的触须，每啃噬一口，骸骨便淡上几分，像是要将骨中最后一缕精魄都榨干。下方玄黄潮汐的金雾漫至骨环下方，却被黑血符印生生挡开，金雾翻涌如沸，黑雾纠结成网，两相碰撞处炸出细碎的雷光，在虚空中织成一片金黑交织的漩涡，轰鸣震得人耳鼓生疼。

合道境的魂...竟被炼作枢引。断穹子握剑的手微微发颤，断穹剑本是静悬在他身侧的，此刻突然嗡鸣如泣，剑脊上的金纹如活蛇般游动，与骨环中某具骸骨上的符印相激，迸出几点火星。老剑修望着那火星坠进黑雾里湮灭，喉结动了动：三百年前，我在极北冰原遇过这灵枢锁。当时有位老友被锁在玄冰深处，我斩到第三剑时，锁上符印突然渗出黑血，说合道者当为阵眼。我砍不断那锁，只能看着老友的神魂被抽进锁里......他指尖重重叩在剑格上，今日倒要看看，它锁不锁得住这九道合道魂！

话音未落，离焰尾羽骤燃赤金涅盘火，那火焰并非寻常的跳跃形态，倒像是有生命的金羽，根根竖立着裹住她的身形。嗤——一声清啸震得虚空涟漪，她振翅直扑最近的骸骨，火浪所过之处，黑雾竟被逼退三尺。黑血符印遇火嘶鸣，像是被烫到的毒蛇，扭曲着要缩进骨缝里，那具骸骨却突然震颤，骨缝里渗出幽蓝魂光——竟是被锁的合道修士残念在挣扎！

离焰凤目圆睁，涅盘火再涨三分，赤金火焰裹住骸骨，黑血瞬间沸腾成墨绿色毒雾，符印在火中扭曲崩解，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灵枢吸你三百年生气，今日还你个干净！她尾羽扫过骸骨，骨节碎作齑粉，一缕淡蓝魂光冲霄而起，像是久囚的雀儿见了天日，扑棱棱直往后方万灵碑方向飘去，途经之处，金雾自动让出一条通路。

断穹子振剑而上，断穹剑嗡鸣震碎虚空，剑罡如匹练劈向第二具骸骨。符印见剑色变，竟凝成锁链缠向剑罡，锁链上的倒刺刮得剑罡作响。老剑修冷笑一声，屈指一弹剑脊，金纹突然暴长三寸，如利刃绞住锁链。合道魂该护道，不该当锁！他抚过剑刃，声若洪钟，你等的剑心、妖丹、法相，本是镇界之宝，岂能作那贼子的囚笼？金纹绞动间，锁链寸寸断裂，骸骨应声而裂，又一道魂光追着前一缕去了，路过断穹子时，那魂光竟轻轻绕着他的剑穗转了两圈，方才加速离去。

烛九溟握紧颈间圣骨，那是块巴掌大的乳白骨片，此刻金纹如活龙窜上指尖，在他掌心凝成细小的金鳞。第三具骸骨上的符印突然暴起，黑血如蛇缠向他手腕，蛇信子吐着腐臭的黑气，所过之处，他袖口的青纹竟开始焦黑。放肆！他低喝，圣骨金纹迎上黑血，金与黑相撞处腾起青烟，黑血蛇信被灼出焦痕，发出惨叫。骸骨炸裂时，一滴黑血溅在圣骨上，滋滋作响间，无垢残魂突然自圣骨中浮现——那是个穿月白道袍的身影，眉目清俊如谪仙，半透明的手却精准扣住那滴黑血：此乃玄机子命门！他夺舍九道合道魂，神魂却藏在人造天道虚影里——那虚影，才是他真正的命匣！

话音未落，第四具骸骨突然暴起，符印凝成玄机子的半张鬼脸，左脸是枯树皮般的皱纹，右脸却泛着妖异的水色，嘴角咧到耳根：尔等以为破得几具骸骨，便能坏我大计？九幽冥阵启时，玄黄潮汐入熔炉，万灵灯作薪，这新天道...要的就是你们的不甘！黑血如暴雨倾泻，竟将玄黄金雾压下数尺，金雾里传来无数模糊的哭喊声，像是万灵碑上被镇压的魂魄在挣扎。

不甘？烛九溟抹去唇角血迹，他方才被黑血擦过手腕，此刻整条手臂都泛着青灰，圣骨却在他颈间发烫，金纹与万灵碑方向的金光遥相呼应，你锁得住合道魂，锁得住万灵碑上的千万念？他们要活，要回家，这念头比你那破符印硬百倍！他抬手引动圣骨，金纹如网罩向第五具骸骨，离焰、断穹前辈，这九道合道魂，咱们替他们解了！

离焰涅盘火再涨三分，赤金火焰几乎凝成实质，她每扑过一具骸骨，便有黑血符印在火中哀鸣；断穹子的剑罡化作九道金虹，每道金虹都追着一具骸骨而去，剑鸣里竟混着当年他与老友共吟的剑诀。两人身影如电穿梭骨环，带起的气浪将黑雾搅得七零八落。

苏婉儿一直站在后方，此时取出玉瓶轻振，十二颗还魂丹如星子撒向空中。丹香裹住飘飞的魂光，那些原本有些踉跄的淡蓝魂光顿时稳了身形，像是被人牵了手的孩童。你们且去碑前等，她望着魂光，眼尾泛红，待我等掀了这阵，定要那玄机子，把锁了你们三百年的债，一五一十还回来！

骨环中，第七具骸骨在剑火交击下崩解。无垢残魂的身影愈发透明，却仍紧攥着那滴黑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去总枢...用这黑血引他神魂出窍！话音未落，残魂化作光点没入圣骨，只余二字，在烛九溟识海深处灼灼发亮，像是有人用金笔在他心尖上刻了道印。

玄黄潮汐的金雾终是漫过骨环，与万灵碑的金光相融，金浪翻涌间，黑雾如残雪消融。九具骸骨只剩最后两具，黑血符印的嘶鸣渐弱，取而代之的，是九道合道魂的清啸——有剑修的清越，有妖修的浑厚，有散修的苍凉，三百年的困锁，今日终得解脱。最后两具骸骨崩解时，九道魂光齐往万灵碑飞去，途经四人头顶时，竟齐齐顿住，在虚空中排成一列，像是要行个大礼。

不必。断穹子望着魂光，老泪纵横，是我等该谢你们，守了这界三百年。

离焰收了涅盘火，尾羽轻扫过最后一缕魂光：去碑前吧，那里有你们的旧友等了很久。

烛九溟摸了摸颈间圣骨，圣骨上的金纹还在发烫，他望着万灵碑方向，轻声道：护生...我记下了。

苏婉儿望着漫天魂光，将最后一颗还魂丹收进玉瓶，嘴角带笑：三百年的债，该讨了。

虚空中，金雾与金光交织成锦，九道清啸久久不散，像是在唱一首被遗忘了三百年的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