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枢者 第168章 归真谷暗涌

归真谷的夜来得极静，唯有灵脉石泛着幽蓝微光，像一潭凝固的寒泉。那石足有两人合抱粗细，表面布满蛛网似的裂痕，却因灵络网崩散后自行愈合的灵脉，渗出星星点点的幽光，将谷中千竿青竹都染作水色。竹影在地上交织如网，风过时簌簌作响，倒像是有人在轻拨瑶琴。

石缝里渗出的灵液顺着纹路淌下，“叮咚”坠入山涧，溅起细碎的金芒——那是盘古脊骨碎片与无垢圣骨相融后，残留的生机在滋养山河。山涧本是浑浊的，此刻却被金芒洗得清冽，能看见水底青褐色的鹅卵石，还有几尾银鳞小鱼正追逐着灵液游弋。

反抗盟众人围坐在灵脉石前。断穹子的断剑斜插石畔，剑柄缠着褪色的红绸，断口处泛着冷冽的青锋，像是被人用巨力生生劈断的。离焰蜷在石旁，火凤的尾羽足有两丈长，赤金羽毛边缘跃动着豆大的涅盘火，扫过满地残枝时，带起几星未熄的火星，在夜色里划出暗红的轨迹。

铁战靠在老槐树下。那槐树少说有千年树龄，树皮皲裂如龟甲，枝桠间还挂着几串干枯的槐荚。他本是粗犷的黑面汉子，此刻脖颈处却腾起青黑纹路，像活蛇般顺着筋脉往耳后钻，鳞片似的凸起在皮肤下游走。火凤族赤羽长老正端着青瓷茶盏，见状手一抖，茶盏“当啷”坠地，碎成几片，淡绿的茶水在地上蜿蜒，混着泥土的腥气。

“九幽冥枢……合道魂锁……”铁战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嘶鸣，双眼翻白，眼白里布满血丝，指甲深深抠进树干。老槐树本就枯槁的树皮被他抠出五道血痕，树汁混着鲜血往下淌，滴在他玄色衣袍上，晕开暗红的花。

苏婉儿急步上前，月白裙角带起一阵风。她指尖凝着淡青灵气，点住铁战膻中穴，另一只手从羊脂玉瓶里倒出“固脉散”——那药粉本是雪青色的，刚触及铁战唇畔，便被脖颈处的黑纹卷着化为青烟，连半粒都没留下。

“他体内的符印在反噬！”苏婉儿额角渗出汗珠，顺着鬓角滑进衣领。她闭目凝神，灵脉感知如游丝般探入铁战识海，只见混沌雾气里，九道黑铁锁链正绞着一团幽蓝的魂魄。锁链上“灵枢”二字泛着幽光，每绞动一次，魂魄便迸出几星碎芒，像要被生生磨成齑粉。

话音未落，烛九溟胸前突然一烫。他低头望去，贴着心口的圣骨正泛着暖光，一道半透明虚影从中浮出——是无垢残魂。那虚影比往日更淡，连眉眼都有些模糊，像是被水浸过的画纸，风一吹就要散了，唯眼尾凝着三分冷厉，像淬了冰的剑尖。

“九幽冥枢，需九道合道魂为引。玄机子那老匹夫，已凑了八道。”无垢残魂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空谷回响般的嗡鸣。

众人倒吸凉气。离焰涅盘火“轰”地窜起三尺高，赤金火焰舔到上方的竹叶，瞬间将那片叶子烤成焦黑：“第八道是谁？”

“是我。”无垢残魂抬手，指尖几乎透明，却还是掠过了烛九溟眉心。一道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众人识海——

玄机子跪在断穹子的断剑前。他本是仙风道骨的白须老者，此刻道袍染血，手中捧着半块圣骨。那圣骨边缘参差不齐，还沾着暗红血渍，正是无垢道君当年陨落时崩碎的残片。他面上笑意森然，眼角皱纹深如刀刻：“无垢道君的残魂，正好做最后一道枢引。待九幽冥阵成，我便以众生魂元重塑天道，让这界再无生老病死……”

“放屁！”断穹子拍石而起，石案上的茶盏被震得跳了跳。他断剑嗡鸣如龙吟，震得灵脉石表面的幽光都泛起涟漪：“他是要把众生当灯油，养他的‘天道’！这老匹夫，当众生的魂元是取之不尽的灵脉么？”

烛九溟握紧掌心淡金印记。那是脊骨与圣骨相融的痕迹，此刻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手背都泛起了红。他望着铁战扭曲的面容——冷汗浸透了衣襟，额发黏在脸上；又看向无垢残魂逐渐透明的指尖，突然想起前番幻境里，盘古脊骨崩碎时的场景：巨大的骨茬裹着温光坠落，像陨落的星辰，本该滋养万灵的脊骨，却被玄机子抽去生机，成了吸魂的魔器。

“剑狱里有断穹子这等剑心不灭的合道境，妖皇陵或许还有未消散的妖皇残念。”烛九溟声音沉如磐石，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断穹子的断剑上，“我等需寻得他们助力，破这九幽冥阵。”

“我随你去剑狱。”青锋不知何时立在谷口。他着月白剑袍，腰间悬着古剑宗的镇派玉牌，身后跟着七八个弟子，每人手中都捧着历代掌门令旗。那旗子有的绣着北斗，有的刻着松纹，边缘虽有些破损，却仍鲜艳如血：“剑狱锁了三百年的剑，该见天日了。三百年前被锁的剑魄，此刻该醒了。”

离焰振翅抖落余火，火凤尾羽在月光下泛着赤金，每一根羽毛都像淬了金箔：“妖皇陵的黑纹，我用涅盘火替你烧干净。那火凤族的老巢，敢沾我族的血，我便烧他个片甲不留。”

铁战突然剧烈咳嗽，黑纹如退潮般从脖颈缩回心口，在皮肤上留下青黑的痕迹。他抹去嘴角黑血，露出一口白牙，粗豪地笑：“等你们回来，老子替你们守住归真谷——这符印要反噬，也得先问问老子的拳头答不答应！老子这双手，当年能碎山岩，还怕他几道破符印？”

无垢残魂望着众人，嘴角终于浮起一丝笑意，虽淡得几乎看不见，却比之前鲜活了几分。可他的身形却愈发淡了，连轮廓都开始模糊：“九幽冥阵启时，玄机子会借玄黄潮汐引万灵灯……切记，他的神魂藏在人造天道虚影里。那虚影是他用千万魂元堆的壳，神魂就躲在壳里最阴寒的地方……”

话音未落，残魂便如晨雾般散了，只余一缕清光没入烛九溟圣骨。圣骨表面的纹路突然泛起金光，一道“护生”小字缓缓浮现，笔锋苍劲如刀刻。

灵脉石的光突然大盛，幽蓝转为炽白，照得归真谷亮如白昼。竹影消失了，山涧里的银鳞鱼惊慌地窜向石缝，老槐树上的槐荚被照得透亮。烛九溟手按在断穹子的断剑上，掌心金纹与剑上盘古骨纹共鸣震颤，剑身发出轻鸣，像在应和他的心跳。

山风卷着沙民的童谣从谷外传来，声音悠扬，像是从云端飘来的：“脊骨生暖，万灵归安；圣血养脉，天地重开……”

“走罢。”烛九溟提气跃向谷口，玄色衣袂翻卷如云，发间玉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去剑狱，去妖皇陵——我们要劈的，从来不是天道，是吃人的锁。”

离焰振翅跟上，赤金火焰在身后拉出一道光痕；青锋与古剑宗弟子执旗相随，令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断穹子拔起断剑，剑鸣穿透夜空，像是在宣告——被锁的剑，要出鞘了。

老槐树下，铁战望着众人背影，抹了把脸上的血，扯下衣襟擦净拳头。他望着灵脉石上渐愈的裂痕，又摸了摸心口残留的黑纹，低笑一声：“老子倒要看看，是你符印狠，还是老子的拳头硬。”

山风掠过，吹得灵脉石上的幽光轻轻摇晃，像是在应和那句“天地重开”的童谣。归真谷的夜，终于要破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