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枢者 第147章 稚骨泣枢

迷踪枢崩塌的余波还在归真谷的云层里翻涌，演武台的青石板上落着零星碎铜，像是被雷火灼过的星子。烛九溟立在观星台边，玄色大氅被山风卷起一角，露出腰间半枚骨佩——那是圣骨的残片，此刻正泛着幽白微光。他低头望着石案上的星图盘，盘心浮着三十六枚血珠，此刻已只剩十七颗还悬在半空中，余下的都坠进了盘底的暗格里。

盟主，铁壁枢的探报。剑痴长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金属特有的清冽。这位金属系大修士负手而立，腰间七口剑匣随着呼吸轻震，每声嗡鸣都像是剑鸣谷的寒泉撞石。他指尖点过星图盘上幽蓝的标记，此枢乃灵络网金属脉主枢，枢体由玄铁浇筑，传闻炼时掺了千座矿山的精魄，硬逾玄冰岩。

话音未落，演武台石阶传来闷响。玄龟道君踏阶而上，龟甲上沾着迷踪枢的碎铜，每走一步都震落几片，毒雾枢的瘴气再凶，不过蚀人脏腑；这铁壁枢的冷硬，可是要碎人筋骨。他抚了抚龟甲边缘的暗金纹路，某这龟壳炼了三百年，经得千锤百炼，替诸位挡上几臂，倒也使得。

三日后，断云涧的晨雾还未散尽。众人行至两崖之间，便见那铁壁枢如巨塔般立在雾中。玄铁铸就的枢体泛着青黑冷光，周身螺旋状鳞片层层叠叠，每片都有半人高，边缘锋利如刃。十二根机械臂盘绕枢身，粗若合抱巨木，臂端三棱锥尖凝着霜色，在雾中折射出冷冽的光——分明是吸过血的。

剑痴长老振袖，七口剑匣同时爆响。七柄灵剑破匣而出，青霜、赤霄、玄铁、流金、寒魄、星陨、定光，七道金芒如银河倾泻，直取枢体关节处。金属交击声炸响如雷，火星四溅中，玄铁鳞片竟只裂出蛛网状细痕，连半片都未剥落。

小心！云无迹的警示刚出口，十二根机械臂已如活物般扬起。为首那臂带起罡风，刮得崖边松树簌簌断枝，直朝剑痴长老横扫而来。烛九溟指尖扣住圣骨，骨中传来灼烧般的热意，他挥袖引动天地灵气，刹那间演武台见过的气墙再现——青灰色灵气凝成半透明屏障，却在机械臂撞上的瞬间碎裂，余势不减，扫向左侧三个外门弟子。

龟甲盾！玄龟道君大喝，龟甲骤然暴涨十丈，暗金纹路如活龙游走。机械臂撞在龟甲上，震得山岩簌簌落石。玄龟道君踉跄后退三步，嘴角溢出一缕血丝，龟甲上多了道寸许深的划痕，泛着冷铁的幽光。

好个铁壁！他抹去血迹，声音里带着咬牙的狠劲，某这龟甲连化神期修士的法宝都扛得住，今日倒栽在这死物手里！

话音未落，又有三臂齐至。剑痴长老的七柄灵剑突然共鸣，剑鸣如百鸟朝凤。七道金芒纠缠旋转，竟在半空凝成一柄十丈巨剑，剑身流转着七色光华，直斩枢体咽喉处——那是探报中说的玄铁最薄处。

咔——巨剑入肉般扎进枢体，玄铁鳞片如碎玉般迸射。众人正欲欢呼，却见枢体裂缝中坠下一物。烛九溟足尖点地掠起，伸手接住那物，入手温凉绵软，竟不似金属，倒像...他瞳孔骤缩——那是一截婴儿的小臂！

百日...红绳...他喉头哽住，指腹轻轻抚过婴孩小衣上的红绳。绳结簇新，还带着几分线香的气息，分明是刚过百日时系的长命缕。更可怖的是，断臂上血渍未干，呈暗褐色，显然是被机械臂生生扯断时溅上的。

圣骨在他怀中灼烧，痛意直窜天灵。眼前突然浮现幻象：无数黑蛇般的灵络从枢体钻出，缠上婴孩残肢，蛇信子不住吞吐，汲取着什么——那是一团淡金色的光，如将熄的烛火，是婴孩未及绽放的生念！

畜牲！玄龟道君怒吼，龟甲上暗金纹路暴涨如焰。他运起全身法力，龟甲化作巨锤，地砸向枢体。铁壁枢应声而裂，露出内里景象——众人倒吸冷气，层层叠叠的婴孩骸骨堆成小山，有的裹着月白襁褓，有的挂着银锁，最上面那具的天灵盖还嵌着半截三棱锥尖，血迹早已发黑。

这些...都是被灵络网吞噬的？云无迹声音发颤，他望着一具骸骨颈间的长命锁，锁上二字还闪着银辉，才多大的孩子...连周岁都没到...

烛九溟握紧那截断臂，圣骨的灼烧感已化作锥心之痛。他望着洞中的骸骨，终于看清了灵络的真容——那些黑蛇般的脉络里，流淌的哪里是灵力？分明是万千活物的血泪！有的红如朱砂，是成人的血；有的淡若桃花，是稚子的血；更有几缕幽蓝，怕是未足月的胎血。

星图盘突然震动，一枚血珠坠进暗格，闷响如击心鼓。接着又是三颗、五颗，每声都比迷踪枢时沉了三分，像是无数婴孩在哭嚎。烛九溟记得前日破迷踪枢时，血珠落地是清越的声，此刻却像砸在腐肉上，带着说不出的黏腻。

盟主！苏婉儿的声音带着哭腔。不知何时她已赶至，素白衣裙沾着晨露，手中药囊微微发颤。她望着烛九溟怀中的断臂，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药囊上：我早该想到...灵络网最喜吞噬生机最盛的婴孩...他们的生念纯净，比百年参王还补...

烛九溟将断臂轻轻放入她手中。那截小臂不过三寸长，小拳头还攥着半枚枣核，许是百日宴时抓周抓的。炼颗安心丹，他声音沙哑，送这孩子上路。

苏婉儿接过断臂，指尖抚过婴孩手背的小窝——那是还未长开的肉褶。她取出玉瓶，倒出一粒往生香，轻轻洒在断臂上：乖宝宝，阿姨送你去轮回，下世莫要再入这炼狱了...

归真谷的夜风卷着血腥气吹过，星图盘的血珠仍在坠落。烛九溟望着铁壁枢的方向，圣骨上突然浮现出细密纹路，像是用婴孩的指痕刻成的。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到灵络网的罪恶——那些被吞噬的生念，那些未及睁眼的婴孩，那些碎在机械臂下的银锁和襁褓，都成了灵络网的养料。

道兄，剑痴长老走到他身侧，七柄灵剑垂在身侧，我等修仙者，求的是与天同寿。可今日才知，这天地间最珍贵的，原是这些连名字都没留下的小生命...

玄龟道君抚着龟甲上的划痕，声音低沉：某这龟壳，以后不仅要挡机械臂，更要挡这世间的恶。

云无迹望着星图盘，轻声道：血珠落尽时，便是灵络网崩灭日。

夜风掠过断云涧，吹得铁壁枢的裂缝簌簌作响，像是那些婴孩在哭。烛九溟握紧圣骨，骨中传来温热的回应——他知道，这一次，他们不是为了修仙，而是为了那些连名字都没留下的小生命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