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枢者 第143章 黑雾初袭

归真谷的夜来得迟，誓师大会的余音刚被山风卷散，星子才爬上最高那株迎客松的梢头，银亮的光便被一团墨色吞了去。

黑雾自谷口漫来，不似寻常云气轻柔，倒像有人将千年腐潭的淤泥搅碎了撒向空中，翻涌间带起腥风。那风裹着腐肉与锈铁的气息，刮在守夜外门弟子的脖颈上，竟如千万条腐骨虫啃噬——几个弟子刚摸出腰间的警示铜铃，才摇得半声脆响，便被黑雾裹了进去。铜铃坠地，余音未绝，人已没了踪迹。

丹房外的石案上，苏婉儿正蹲在蒲团上晾药。她指尖捏着片青藤叶，正欲往竹匾里放，忽觉后颈寒毛倒竖，像是被什么阴毒的东西盯上了。抬头望去，谷中三株合抱粗的百年赤松已被黑雾缠作三根墨柱，松针上的夜露凝作黑珠，吧嗒吧嗒砸在地上。树影里，小弟子阿竹正抱着树干发抖，他不过练气三层，月白的外袍被黑雾扯得猎猎作响，脚踝处缠着团墨色，正像条活物般往他腿上爬。

阿竹！苏婉儿惊得药囊都掉在石案上。她抓起案头装淬毒银针的乌木盒，朝丹房里的药童喊了句守好丹炉，便提着裙角冲了出去。可刚跨过青石板门槛，眼前便腾起片幽光——玄龟道君的身影自雾中撞出，背甲上的龟纹如活物般游走，每道纹路都泛着青黑的幽光，连带着周身十丈黑雾都被逼退半尺，露出他苍灰的胡须和紧拧的眉峰。

退开！玄龟道君喝了声，龟甲地裂开条细缝，股青雾地喷向阿竹方向。那雾沾到黑雾便炸开，腐臭的黑与腥辣的青在半空绞作团，竟生生撕出个丈许宽的缺口。阿竹趁机连滚带爬翻出黑雾范围，可他右腕已透明如琉璃，连骨节都泛着微光，轻轻碰下石墙，竟有细碎的星芒从皮肤里渗出来。

这雾不对。玄龟道君伸手接住团黑雾，那墨色竟顺着指缝钻入他掌心，在皮肤下鼓起条黑筋，吞的不只是灵力，是...是修士的生念。他突然掐了个法诀，眉心浮出枚龟纹印记——那是玄龟一脉镇魂锁念的秘术，可此刻印记红得发烫，滋滋冒着青烟，我锁着这孩子的命魂，可他求活的念头，正被黑雾抽走！

话音未落，西头巡山道上传来两声惨叫。两个内门弟子的身影被黑雾卷上半空，他们的月白法袍先化作飞灰，露出底下沾着松脂的中衣；接着是右臂，左手，腰腹——最后只剩两颗头颅，眼睛瞪得滚圆，眼白里血丝密布，在黑雾中眨了两眨，便像被戳破的水泡，地散作星点。

苏婉儿攥着银针的手在抖，乌木盒上的红绳勒得虎口生疼。她望着那两双眼睛消失的方向，腰间药囊突然发烫——里面那颗感知丹，丹身上的黑纹正顺着她的血脉往上爬，在眼前勾勒出黑雾流动的轨迹：那墨色专挑落单的修士缠，像极了山涧里捕食的水蚺，专挑离群的小鱼下口。

灵络网在主动猎杀！不知谁喊了嗓子，声音里带着哭腔。

谷主殿方向掠来道青影，烛九溟的玄色道袍翻卷如浪，掌心托着截白骨——那是归真谷镇谷圣骨，此刻泛着冷冽的光，连黑雾见了都缩了缩。结阵！以圣骨为引，布万灵护谷阵！他话音未落，圣骨突然迸发金光，如利剑般劈开黑雾，露出最深处个梳双髻的小丫头。她左半边脸还凝着人形，右半边却已透明，能看见底下淡青的血管，和眼眶里未落的泪。

玄龟道君的龟甲重重砸在地上，震得山谷晃了三晃。他张开双臂，龟甲缝隙里喷出的青雾化作万千利箭，扎进黑雾。黑雾被撕出条血路，小丫头顺着血路跌进烛九溟怀里。她轻得像片被霜打过的银杏叶，指尖刚碰到圣骨的金光，整个人便散作星芒，只余枚银铃铛掉在地上。

噗——玄龟道君突然躬下身子，口黑血喷在青石板上，溅起的血珠里还裹着细碎的黑雾。他捂着心口，龟甲上的纹路黯淡了几分，那丫头的生念...被吞了个干净。灵络网不是死物，它在吃活人的，养自己的。

黑雾渐散，谷里的青石板上落满碎星般的灵光——那是被吞噬修士残留的精魄，轻轻碰下便会化作荧光飞走。丹房石案上的噬灵计数器突然叮铃铃响起来，三颗血珠接二连三坠入暗红的血槽。第一颗血珠里映着阿竹透明的右手，骨节间还凝着未散的恐惧；第二颗是内门弟子消散前的眼睛，眼尾还挂着半滴未落下的泪；第三颗最清晰，是小丫头半张凝着泪的脸，发间的银铃铛还在晃。

苏婉儿蹲下身，捡起那枚银铃铛。铃铛表面还带着小丫头的体温，可摇起来却没了声响——原本刻在铃铛上的二字，已被黑雾蚀得只剩半道浅痕。她望着血槽里的三颗血珠，药囊里的感知丹烫得几乎要穿透布料，这次黑纹流动的轨迹更清晰了，像条黑线，直指谷外三十里处的乱葬岗山坳。

传我令。烛九溟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千年玄铁，他望着满地碎星，圣骨上的金纹正缓缓爬向腕间，各脉加派守谷修士，凡落单者须结三人以上小队。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玄龟道君苍白的脸，玄龟道兄，劳烦你整理此战细节，我要知道这黑雾，究竟能吞多少生念。

夜风卷着碎星掠过星图盘，那些本应嵌在盘上的星子此刻都浮在半空，撞在盘沿发出细碎的呜咽。苏婉儿攥紧银铃铛站起身，药囊里的感知丹仍在发烫，烫得她心口发疼。她望着谷外渐沉的黑雾，忽然想起白日誓师时，那滴落在星图盘上的血珠——血珠里映着的金锋枢，此刻正与感知丹里的黑纹，在她脑海里重叠成幅模糊的图卷。

原来灵络网的獠牙，早就在暗处磨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