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枢者 第135章 血焰焚妖

南域万妖谷的风裹着腐草与腥血的气息撞进血焰峰时，烛九溟正立在山脚的焦土上。他玄色大氅被风卷起半幅，露出腰间那截断剑——那是断剑山剑痴长老最后留给他的信物。抬眼望去，整座血焰峰被赤红火云笼罩，那火不是寻常的焰，是从地底岩缝里翻涌而出的血焰，每一道都泛着暗赤的光，裹着半透明的精元光带，如万千银蛇般直冲天工城方向，在云端扯出密密麻麻的光痕。

“那是锁魂枢！”铁战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颤，他粗粝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位散修盟的铁汉此刻眼眶通红，指着峰顶悬在血云中的百具青铜枢器，“每具枢身都刻着勾魂纹，你看——”他的声音突然哽住，“青面鬼将的角被熔进枢纹了，那是他化形时凝的本命角；银狐妖的九条尾毛正被血焰灼成焦灰，她修了三百年才养出的银尾……”他猛地顿住，喉结滚动两下，“最中央那具最大的枢器里，锁的是玄龟道君最疼爱的小玄孙。你瞧龟壳上的年轮，被枢纹割裂成碎片了，每道裂痕都渗着幽蓝的妖元。”

话音未落，一声炸雷般的怒吼自峰顶劈下，震得血云都散了半片。玄龟道君踏碎半座山崖冲来，他足尖点过之处，焦岩崩裂成齑粉，身后拖着半里长的烟尘。这位镇守万妖谷千年的大妖，背甲上原本鎏金的“万妖同寿”四字已被灼得发黑，几处甲片翻卷着露出底下暗红的血肉；颔下银须沾着血焰的余烬，每一根都在簌簌发抖；圆睁的双目里翻涌着墨色妖雾，“天工老贼！我妖域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吸我族精元？”

“无冤无仇？”一道阴恻恻的笑声从血焰中渗出，玄机子的虚影浮现在枢阵中央。他身着天工城特有的星纹道袍，面容被血焰映得青白，指尖缠绕的精元光带正滋滋作响，“万妖谷的灵气最纯，玄黄晶最烈，你们的精元……”他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角，“比凡人修士的更补。”

话音方落，血焰突然暴涨三丈，赤浪如沸，将玄龟道君掀得踉跄。道君庞大的龟身撞在山壁上，碎石簌簌坠落，背甲与岩石摩擦出刺耳鸣响。烛九溟见状猛踏地面，脊椎处的圣骨突然迸发金光——那是古修传承的圣骨，此刻如同一截烧红的金柱，顺着经脉窜遍全身。他大喝一声：“古剑宗三十弟子，散修盟百余人，随我冲！用血肉，撕了这吃人的阵！”吼声震得血云翻涌，腰间断剑山得来的剑狱令嗡鸣作响，那是块黑铁铸造的令牌，此刻表面浮起细密的剑纹，似有万千剑鸣在其中翻涌。

众人如离弦之箭冲上峰顶，离枢阵还有十丈时，锁魂枢突然震颤。最外围那具锁着青面鬼将的枢器“咔”地裂开条缝，一道半透明的影子从缝里钻出来。那是鬼将的残魂，青面已被灼得斑驳，左边的角只剩半截，右边的眼窝里空空洞洞，唯有右手指甲深深掐进烛九溟肩头——隔着玄铁鳞甲，竟也掐出了血。“救我……我不想被炼作枢血……”他的声音虚得像游丝，“我儿还在谷里等我，等我带他去看千花涧的春潮……”残魂的手越收越紧，烛九溟甚至能看见他指缝间渗出的幽蓝妖元，那是残魂即将消散的征兆。

烛九溟反手握住鬼将的手。圣骨金光顺着掌心涌进残魂，鬼将身上缠绕的黑纹（那是锁魂枢的镇压纹）瞬间淡了三分。“撑住！”他转头对身后的苏婉儿吼道。苏婉儿本就捏着个青瓷瓶，闻言指尖一用力，瓷瓶碎成齑粉，浅碧色的药粉化作白雾漫开。白雾所过之处，被血焰灼烧的妖修残魂纷纷抬起头——银狐妖的尾毛不再焦枯，反而泛起淡淡的银光；小玄孙龟壳上的裂痕开始愈合，幽蓝妖元重新流转；就连最中央那具最大的枢器，都发出“嗡嗡”的轻鸣。

“好个古修！”玄机子虚影的瞳孔缩成针尖，他袖中伸出的手骤然握紧，“以为凭这点小手段就能破我的万灵焚？”指尖一勾，血焰突然凝成火鞭——那鞭身由赤焰与黑纹交织而成，鞭梢还滴着熔金般的火油。火鞭破空而来，带起的热浪将烛九溟眉发烤得卷曲，心口处的鳞甲都发出“滋滋”的熔响。千钧一发之际，玄龟道君的龟甲横在他面前——那背甲本是防御至宝，甲面刻满镇妖纹，此刻却被火鞭灼出焦痕，焦痕如蛛网般蔓延，甚至能闻到焦肉的气味。“小友先走！”道君的声音带着闷哼，“这老匹夫要的是我的精元，我替你挡！”

烛九溟喉间一热。他想起冰棱镇李伯，那老人举着铁镐站在被天工城矿队毁坏的田埂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想起散修盟云无迹，那书生撕碎天工城强征丹药的账本时，泪水滴在纸页上晕开墨痕；想起断剑山剑痴长老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古修的道不在玉匣金经里，在活人血肉里。”他望着玄龟道君背甲上的焦痕，望着那些正在挣扎的妖修残魂，突然抓住道君的胳膊。那胳膊覆着厚重的鳞甲，此刻却在微微发抖——原来道君并非不伤，只是强撑。“道君！”他的声音里有滚烫的东西在翻涌，“我们不是来替你挡，是来和你一起撕了这鬼阵！”

话音未落，古剑宗弟子的剑鸣响彻血焰峰。三十柄古剑同时出鞘，剑身上浮起金色的剑骨纹——那是古剑宗独有的剑骨，以修士本命精元温养百年而成。金纹连成一片，如一张流动的金网罩向锁魂枢，所过之处，枢器上的勾魂纹滋滋作响，像被泼了滚油的蛇。散修盟的铁镐抡得虎虎生风，这些铁镐本是挖药、开山的工具，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武器，专砸枢器的薄弱处——枢底的铸痕、枢耳的接口，每一镐下去都溅起火星，混着枢器碎裂的脆响。玄龟道君的族人们也冲了上来：青鸾妖振翅扇出飓风，卷得血焰东倒西歪；熊罴妖抡起巨掌拍碎血焰柱，每一掌都震得山峰摇晃；最边上的蛇妖吐着信子，蛇信上缠着冰魄，冻得枢器表面结出白霜。

“烧！给我烧！”玄机子的虚影开始模糊，他的声音里有了慌乱，“等精元吸够，天工城的总枢就能……”

“总枢？”烛九溟一拳轰碎面前的锁魂枢。这一拳裹着圣骨金光，拳风过处，枢器青铜碎片如暴雨般飞溅。鬼将的残魂被金光托着直冲天际，临去前回头对他笑了笑，那笑容虽淡，却有了活气。“等你吸够？我们偏要让你连渣都吞不下！”

血焰峰的风突然变了方向。原本涌向天工城的精元光带开始倒卷，银白的光带裹着苏婉儿的枢毒清（浅碧的雾）、古剑宗的剑骨金（流动的金纹）、散修盟的铁镐火星（细碎的红芒），还有万千妖修的怒吼（声浪如实质的波纹），如同一把烧红的剑，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刺向玄机子虚影的眉心。

虚影发出刺耳的尖啸，想要躲闪，却发现光带已将他团团围住。剑尖触及虚影的瞬间，血云骤然消散，峰顶的焦土被气浪掀上半空，露出底下被血焰灼烧得漆黑的岩石。玄机子的虚影先是出现裂痕，接着如碎瓷般片片崩解，最后彻底消散在风中，只余下一声不甘的嘶吼：“你们……会后悔的……”

风停了。血焰峰的天空重新露出青灰色，精元光带散作点点星芒，落回万妖谷的方向。玄龟道君的背甲上，“万妖同寿”的金纹重新泛起金光；鬼将的残魂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片淡青的光，飘向谷中千花涧的方向；苏婉儿蹲在地上，捡起半片未碎的瓷瓶，轻轻擦去上面的灰——那是她师父临终前给的最后一瓶枢毒清。

烛九溟站在峰顶，望着万妖谷的方向。风送来若有若无的花香，他摸了摸腰间的断剑，又摸了摸肩头的伤痕——那里还留着鬼将残魂的指甲印。他知道，这一战只是开始，但至少此刻，他听见了活人的心跳，听见了妖修的欢呼，听见了古修的道，在血肉里，在风里，在每一个不愿被吞噬的生命里，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