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枢者 第71章 破局准备

暮春的雷暴月，天像被泼了墨汁的绢帛，浓云自雷池谷方向翻涌而来，压得药庐的青竹檐角都往下坠。檐下悬着的青铜铃本是清越的形制，此刻却被狂风扯得急旋，丁零当啷撞成一片，惊得院外的斑竹影乱作团，在泥墙上投下细碎的晃影。

烛九溟立在竹榻边，手中雷纹石泛着幽蓝微光。这石是前日他借着雷暴间隙，在引雷阵残垣里扒拉半宿才寻到的——阵基早被算丹枢的枢器轰成碎石，他蹲在焦土里，指尖触到块硌手的石头，抹去浮尘，竟见石面暗纹如雷蛇游走，与怀中圣骨罗盘的雷脉图竟有七分相合。此刻他借着窗外漏下的幽月清辉，指腹轻轻抚过石纹，凉沁沁的触感里带着细微的麻痒，像是有活物在石中蛰伏。

九溟，来搭把手。

身后传来苏婉儿的轻唤。他转头望去，丹炉前的蒲团上，少女正垂首捣药，月白裙裾沾了星点药渍，发间银簪随着动作轻晃，在炉火光里泛着暖光。案上玉瓶敞着口，他认得那是存放圣骨粉的，乳白粉末混着新捣的雷纹草汁，在青瓷碟里搅和成金蓝相间的浆糊，泛着淡淡的腥甜气——雷纹草是雷暴渊特有的灵草，叶片上天生雷痕，揉碎了能引雷气入膏。

他取过竹刷，蘸了浆糊往竹墙缝隙里填。竹庐建在雷暴山半腰，年深月久，竹壁早被风雨蚀出细密裂痕，若算丹枢的枢器借着雷气偷袭，这些缝隙便是破绽。这雷纹石嵌进墙里，雷纹草汁引雷，圣骨粉镇邪。他将雷纹石按进涂了浆糊的墙缝，石面暗纹与竹壁的天然纹路竟慢慢贴合，合起来该能挡些枢器的雷刃。

可别只想着挡。苏婉儿的声音里带了丝清笑，你且看这丹炉。她袖中滑落半枚漆黑残片，边缘带着焦黑的锯齿，正是上月她冒死从雷暴渊底捡回的天罚雷核。此刻她执玉杵在石臼里研磨，火星子随着杵落噼啪迸溅，像是石臼里藏了团活火。雷髓养元膏本是护心脉的，可明日子夜淬体，雷力直入骨髓，寻常药膏镇不住。

石臼里的雷核碎成细粉，混着炉中已熬了三日的药汁。原本幽蓝的药气霎时泛起赤金，像有金线在蓝雾里游走。苏婉儿屈指弹了弹丹炉，炉盖轻震，药香裹着雷息漫出来，天罚雷核带玄黄意志，能引着雷力往正途走——你那经脉里的雷火，若没这核压着，怕是要烧穿腑脏。

话音未落，烛九溟忽觉心口发烫。怀中圣骨罗盘震动如鼓，隔着里衣都能摸到那股震颤。他解下外袍，露出精壮胸膛，心口那道雷纹图腾竟已爬至锁骨，金芒比昨夜更盛三分，每一丝纹路都像活了般微微跳动，在皮肤上烙下灼热的印记。

抬眼望雷池谷方向，浓云里突然透出一线青光，像有活物在云里游弋。他伸手按住窗棂，指尖触到的竹节一声，被金芒灼出焦痕。那雷灵...他喉结动了动，声音里带了丝紧绷，波动比子时强了十倍，像要破云而出。

苏婉儿放下玉杵，取过案头雷纹引星鉴。这面青铜镜本是暗沉沉的，此刻镜面阵纹亮若流萤，映得她眉眼皆金。引星鉴显示，雷渊下的青玉台离地面更近了。她指尖点着镜中浮动的星图，你看那云隙里的青光——是雷灵在引动雷云。无垢前辈留的后手，怕是要借着明夜的雷暴显形。

话未说完，药庐外忽有碎石滚落之声。烛九溟抄起案上断剑，剑身未出鞘，指尖已扣住剑柄的雷纹。可不等他动作，苏婉儿已轻笑出声，指了指墙角：莫慌，是雷灵引的山兽。

顺着她的指尖望去，竹筐边不知何时多了只青毛小兽。巴掌大的身子，圆头圆脑，正扒着竹筐啃雷纹草，嘴边沾着草屑，见有人看它，竟歪了歪脑袋，红宝石似的眼睛滴溜溜转。苏婉儿蹲下身，伸手摸它额头，小兽非但不躲，反而蹭了蹭她掌心，喉间发出咕噜声。通些灵性的，替我们探路呢。她指尖掠过小兽颈间的银环——环上刻着细小雷纹，与雷灵引星鉴的阵纹有几分相似。

烛九溟收了剑，重新坐回竹凳。最后一块雷纹石已按在门楣上，圣骨粉浆糊遇风即凝，石面暗纹隐隐流转，倒像给药庐裹了层雷纹甲胄。他望着苏婉儿调配药膏的侧影，炉火光在她脸上跳跃，照得她眼尾的淡红痣若隐若现。发间银簪被雷气映得发亮，在她耳后投下细碎光斑。

若明夜算丹枢真来截杀...他突然开口，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了炉中的药。

截不了。苏婉儿头也不抬，将丹炉封上九道符纸。符纸是用雷暴木所制，画着镇雷纹，每贴一道，炉口的药气便收敛一分。你引的雷是天地所出，算丹枢能推因果，推不了天意。再说...她转头看向他心口的雷纹，目光在金芒里软了软，你这肉身里的雷灵，本就是无垢前辈留给天地的变数。

烛九溟笑了，伸手接住窗外飘进的雨丝。雷暴月的雨带着腥气，混着雷息，却在他掌心凝成细小的雷珠，噼啪跳动。变数也好，传承也罢，明夜我便站在引雷阵里，看这天地，看这枢器，能奈我何。

话音未落，雷池谷方向的青光突然大盛。那光不是寻常的亮，倒像有团活物在云里挣揣，将浓云撕出个青金色的窟窿。整座药庐都泛起青金之色，连竹壁上的雷纹石都跟着泛起微光。那青毛小兽猛地窜上烛九溟肩头，朝着雷池谷方向发出尖啸，声音里带着股锐不可当的气势，倒不似寻常山兽。

苏婉儿将新炼的雷髓养元膏收进羊脂玉瓶，塞到他手里。玉瓶还带着炉温，触到他掌心时，她指尖顿了顿——他掌心有层薄茧，是常年握剑磨的，粗糙却温暖。她迅速缩回手，耳尖微微发红：收着，雷劈得狠了便服半颗。

烛九溟接过玉瓶，收进怀中。那里贴着圣骨罗盘，此刻两者都温温的，像两颗跳动的心脏。他靠在竹壁上，望着窗外翻涌的雷云。心口的雷纹仍在发烫，却不似先前灼人，倒像有团温火在血脉里烧着，暖得浑身通透。他能感觉到，那雷灵的波动越来越清晰，像是隔着云层在与他呼应，又像是在诉说什么。

他知道，明日子夜的雷暴，不只是淬体的机缘。算丹枢控制枢器窥测天机三千年，早将这方天地的因果算得死死的。可无垢前辈留下的雷灵，偏要在这算尽的因果里撕出条缝——而他，便是那条缝里的变数。

雷池谷深处，有个青袍身影在云里若隐若现。三千年了，那身影始终立在青玉台上，望着雷暴月的天空。三千年的等待，三千年的谋划，终将随着明夜的紫霄雷落下，揭开尘封的传承。

药庐外，雷暴月的乌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成漏斗形状。云底泛着紫黑，云顶却翻卷着青金，像一张巨口，等着明夜的雷，等着破局的人。烛九溟摸了摸心口的雷纹，那金芒突然大盛，在他胸前映出个小小的雷印。他望着窗外翻涌的云，轻声道：来吧，该来的，都来吧。

竹榻上的青毛小兽又发出一声尖啸，声音穿透雨幕，朝着雷池谷方向去了。苏婉儿望着他的侧影，嘴角微微扬起。炉中的药香混着雷息，在两人之间流转。她知道，明夜之后，一切都会不同——而他们，终将站在雷暴之巅，让算丹枢的算计，碎成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