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枢者 第18章 典狱长老的密令

血枫谷的晨雾裹着腥甜的枫叶香漫上来时，赵狗剩正捂着血肉模糊的手腕，在青石板路上连滚带爬。他额角沾着两片半干的枫叶碎屑，青灰色杂役服后背早被冷汗浸透，贴在脊背上像块冰砣子。腕间护腕枢的残片还扎在肉里，每走一步都像有碎瓷片往骨头缝里钻——可比起这钻心的疼，更让他后颈发毛的，是方才在血枫谷后崖见到的那一幕。

雕花木门被他撞得哐当响，殿内沉水香混着松烟墨的气息扑面而来。赵狗剩膝盖重重磕在青玉砖上，疼得倒吸冷气，却顾不上揉，只抖着嗓子喊：长、长老！

殿中十二盏鎏金烛台燃着龙涎香，烛火在青铜云纹间明灭，将人影投在朱红殿柱上，晃得人眼晕。上座的典狱长老正闭目温养，玄色法袍上绣着暗金的镇狱纹，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听见动静，他缓缓睁眼，结丹境修士特有的灵光在眸中流转，像两团浸了冰水的琉璃。

慌成这样。长老指尖轻点乌木案几，声音清泠如磬，可是血枫谷的杂役又偷摘灵枫？

比、比那厉害多了！赵狗剩额头的汗珠子顺着下巴砸在砖上，是烛九溟那杂役走火入魔了！小的带着三个兄弟去后崖寻他，他、他竟徒手打碎了小的护腕枢！他哆哆嗦嗦抬起手，腕间血肉翻卷，青铜残片还扎在里面，您瞧这腕骨——他抽了抽气，都裂成两截了！

长老的目光扫过那血肉模糊的手腕，忽然顿住。他抬指轻弹，赵狗剩腕间的护腕枢残片地飞入掌心。残片不过拇指大小，青铜表面还凝着暗红血痕，裂纹如蛛网般蔓延，连枢体里刻的二字都断成两截。

你这护腕枢虽低阶，却能扛住练气三重修士全力一击。长老指腹摩挲着残片，烛九溟不过是个无灵根的杂役，如何能徒手碎枢？

赵狗剩急得直搓膝盖：长老您是没见着！那杂役的手劲邪性得很！小的亲眼见他捏碎碗口粗的枫木——他比划着，咔嚓一声，比劈柴还利索！还有石子，在他手里跟豆腐似的，一捏就成粉！他突然打了个寒颤，声音陡然低下去，最骇人的是他的眼睛...泛着淡金纹路，活像...活像古籍里画的饕餮！

殿中烛火猛地一跳，将长老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盯着残片上的血痕，忽然将残片凑到鼻端。那血痕里渗出的气息让他指尖微麻，像是被蜂针蛰了——寻常修士的血哪有这等灼热？

肉身异于常人？长老低喃一句，腰间半尺长的镇气枢突然嗡鸣起来。那是青铜铸就的灵枢，表面云雷纹深深刻进铜胎，此刻正随着他的气息轻震，每道纹路里都流转着幽蓝灵光，像是被什么东西激怒了。

赵狗剩见长老脸色沉了，忙趁热打铁：他这几日总往断章阁跑！小的有回撞见他抱着本破书，鬼鬼祟祟往谷里钻，指不定在里头炼什么邪术！

断章阁？长老垂眸盯着残片，指节在案几上敲出轻响，那阁里尽是些残缺的古法、作废的枢谱，能翻出什么名堂？

可他今日的模样...赵狗剩咽了口唾沫，活脱脱像被邪修夺了舍！小的们去抓他时，他倒在岩缝里直喘气，可一沾着人就跟疯了似的，那手劲——他比划着攥紧拳头，小的三个兄弟都按不住他！

长老突然起身，玄色法袍垂落如渊。他负手走到窗前，山风卷着血枫撞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响。去，带二十个枢卫。他望着谷中渐起的山雾，声音冷得像浸了寒潭，今夜子时前，把断章阁围得水泄不通。明日卯时三刻，我亲自去搜。

若真翻出邪物...他指尖掠过腰间镇气枢，灵光顺着指腹流转，废其修为，逐下山门。

赵狗剩喏喏应了，连滚带爬退出门去。殿中重归寂静，长老却未落座。他望着掌心的护腕残片，镇气枢的灵光在指尖流转，忽觉后颈泛起凉意——那是高阶修士对危险的直觉。

玄牝禁体...他突然想起三年前测灵根时的场景。那时他还是典狱殿首座，跟着大长老去演武场看新入门的杂役测灵根。烛九溟站在最后，测灵盘的灵光半点没亮，大长老当时扫了他一眼，说了句玄牝禁体，声音轻得像风吹过草叶。

难道那废物的体质，真有什么蹊跷？长老捏紧残片，青铜边缘割得掌心发疼。他转身时，玄色法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另一枚灵枢——那是追踪用的寻踪枢，鸽蛋大小的白玉枢体刻着二十八星宿纹，此刻正贴着他腰腹发烫，热度透过法袍渗进皮肉，分明指向断章阁的方向。

不管是什么...他眯起眼，镇气枢的灵光骤然暴涨，将整座殿宇映得幽蓝，敢在我典狱殿的地盘上搞鬼，便让他知道，灵枢之下，岂容邪祟！

暮色渐沉时，断章阁的飞檐在残阳里投下阴影。那是座三层木楼，青瓦上落满血枫，窗棂被岁月浸得发黑，看着像座年久失修的老庙。此刻檐角的铜铃被山风吹得叮当响，阴影在地面铺展，倒像一张缓缓收拢的网。

而此刻的烛九溟，正缩在血枫谷的岩缝里。岩缝阴冷潮湿，他蜷着身子，掌心按在心口——那里贴着半块泛着暖光的骨片，骨片纹路像极了血枫的叶脉，此刻正烫得他心口发疼。远处传来枢卫的呼喝声，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他望着岩缝外渐暗的天色，喉间发苦。白日里他在断章阁翻到半本《上古禁体录》，正看得入神，就听见杂役们喊，再后来...他摸了摸发疼的腕骨，想起方才赵狗剩带人围上来时，自己不知怎的，手劲突然大得离谱，竟徒手捏碎了对方的护腕枢。

难道是因为这骨片？他低头盯着心口的骨片，骨片上的纹路突然泛起红光，像活了似的游走。岩缝外的枢卫脚步声更近了，他听见有人喊：那杂役定在附近！仔细搜！

烛九溟咬了咬牙，将骨片往怀里按了按。他能感觉到骨片的热度顺着衣襟渗进皮肉，连血脉都跟着发烫。远处断章阁的飞檐在残阳里泛着血光，他突然想起今日在书里看到的一句话：玄牝禁体，逆天之相，得之者，要么成圣，要么成劫。

山风卷着血枫掠过岩缝，一片枫叶飘落在他脚边。烛九溟望着那片枫叶，突然笑了——他不过是个无灵根的杂役，能活到今日已是侥幸，如今就算成了劫...他握紧骨片，指节发白，也总比任人拿捏强。

岩缝外传来脚步声，有人喊：在这儿！烛九溟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月光从岩缝顶端漏下来，照在他眼上，竟泛出淡淡金纹——像极了上古凶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