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枢者 第14章 血枫谷的潮汐夜

暮色四合时分，玄黄潮汐期的夜便迫不及待地降临了。烛九溟裹着那件褪了色的粗布短褐，衣摆处还沾着白日劈柴时留下的木屑。他踩着满地碎叶往血枫谷深处走去，每走一步，脚下便传来枯叶碎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山谷中格外清晰。他的右手始终按在胸前，那里藏着的骨片此刻烫得惊人，仿佛揣了一块烧红的炭火，连带着心口那道藏骨的暗隙都跟着剧烈跳动起来。

终于等到了。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这是玄黄气最盛的时辰，也是他苦等半月才盼来的良机。抬头望去，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已被夜色吞噬，只余下几颗疏星点缀在暗紫色的天幕上。

血枫谷因遍生赤叶枫而得名。此时正值暮秋时节，漫山遍野的枫叶红得似要滴血，在惨白的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紫色光芒。谷中的玄黄气比山巅稀薄许多，平日里那些杂役们都嫌此处灵气寡淡，不愿踏足，反倒成了他修炼的绝佳去处。

烛九溟沿着蜿蜒的山径前行，两侧的枫树在夜风中摇曳，投下斑驳的阴影。他的目光在林中搜寻，最终落在一棵两人合抱的老枫树上。这棵古树枝干虬结，树皮皲裂如龙鳞，树底盘踞着一块青黑色的岩石，表面被夜露浸得湿滑冰凉。

他毫不迟疑地席地而坐，粗糙的石面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刺骨的寒意，他却浑不在意。当他盘腿坐定的刹那，怀中骨片突然地一声震颤，自行飞出，悬停在他头顶三尺之处，散发着幽幽红光。

来了。他缓缓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头顶的骨片上。

子夜的风裹挟着枫叶沙沙作响，仿佛无数细小的生灵在窃窃私语。忽然间，一股清冽的灵气自四面八方涌来，如同无数条细小的灵蛇，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毛孔。他周身的皮肤开始泛起淡淡的金色光芒，连睫毛上都凝结着细碎的灵光——这正是玄黄潮汐期特有的灵气潮涌。

寻常修士需要借助灵枢才能引气入体，而他却只凭这具被灵枢嫌弃的躯体，便将周遭灵气吸了个干干净净。灵气入体的感觉奇妙无比，先是如针刺般的微痛，继而化作温热的暖流，顺着经脉流向四肢百骸。

好快！他喉间溢出一声低笑，声音里满是惊喜。这股灵气入体的速度比往日裂脉时更加迅猛，热流顺着八脉直往四肢百骸钻去，所过之处，经脉如同干涸的河床突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每一滴灵气。

他想起从前在宗门里，那些手持灵枢的核心弟子引气时的场景。他们周身云雾缭绕，灵气如涓涓细流般缓缓注入体内，那时他只能躲在远处偷偷观望，心中满是羡慕。如今才知，不用灵枢引气竟是这般痛快——灵气不带半分灵枢的铜锈味，纯净得如同山涧新融的雪水，清冽甘甜。

悬在头顶的骨片突然大放光明，二字亮得刺眼，在夜空中投下暗红色的光晕。烛九溟虽然闭着眼睛，却能清晰地到，四周的灵气如银河倾泻般，全数朝着骨片方向涌去，再顺着骨片垂落的光链，分毫不差地注入他的眉心、心口和丹田三处要穴。

他暗自数着呼吸节奏——一息之间，竟有七股灵气入体。这个数字让他心头一震。记得从前在柴房偷练时，一息最多只能引入两股灵气，如今竟是三倍不止！

玄牝禁体...原来竟是灵气海绵。他忽然想起无垢残魂曾说过的万灵归一大阵克星，顿时恍然大悟。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总说他的体质锁了灵枢，却不知，其实是灵枢锁了他们的眼界——灵枢引气，需要过滤掉枢体中的杂质；而他这副躯体，却能直接吸纳天地间最纯粹的灵气。

一片枫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膝头。烛九溟睁开双眼，惊讶地发现，在灵气的映照下，老枫树的脉络清晰可见，甚至连树皮下流动的树汁都泛着莹莹微光。他忍不住伸手触碰那片枫叶，指尖刚沾到叶尖，那片红叶竟地燃了起来——不是真正的火焰，而是灵气太过旺盛，将叶肉中的杂质都烧化了。

这等吸收速度...他摸着发烫的胸口，忽然想起三年前林小竹含泪质问你拿什么护我时的场景。那时的他连最基本的聚灵枢都使不转，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被带走。如今不用灵枢，灵气却自己往身体里钻。他下意识捏紧拳头，指节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副曾被万人嘲笑的肉身，如今怕是比任何灵枢都更加坚韧。

远处传来夜枭凄厉的啼鸣，划破了夜的寂静。烛九溟猛地睁开双眼，头顶的骨片地一声落回怀中。玄黄潮汐的灵气潮已经退去，可他八脉中的热流仍在翻涌不息，如同一条苏醒的巨龙在体内游走。

他缓缓站起身，老枫树的枝桠在他头顶沙沙作响，竟被他的气息震落了十数片枫叶。烛九溟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掌纹间还流动着未散尽的灵光。

八脉初醒时能捏碎石砖，如今...他喃喃自语，突然抬手拍向身旁的老枫树。掌风过处，碗口粗的枝干应声而断，一声脆响后，断枝轰然坠地，惊起满谷栖息的夜鸟。他望着断木截面渗出的乳白色树浆，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这具曾被整个宗门视作废柴的躯体，终是在这个玄黄潮汐之夜，显露出了它的真章。

山风卷着枫叶掠过他的发梢，带来一丝凉意。烛九溟摸了摸怀中的骨片，转身朝着谷外走去。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铺满红叶的山径上。他知道，今夜的修炼不过是个开始——等到九脉全开那日，他倒要看看，这个被灵枢笼罩的世道，可还容得下他这玄牝禁体。

走出山谷时，东方已现出鱼肚白。烛九溟回头望了一眼沐浴在晨光中的血枫谷，那里的枫叶依旧红得刺目，仿佛在无声地见证着一个传奇的诞生。他紧了紧衣襟，迈着坚定的步伐朝杂役院走去，背影在晨曦中显得格外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