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归墟观测者 第22章 废土商人与远方的阴云

哨塔的日子在单调与警惕中交替。

林默逐渐习惯了清晨在电流杂音中醒来，习惯了观测平台上与“因果荒漠”的艰难共鸣，也习惯了巡逻时那份如履薄冰的警觉。

瓦力依旧是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大部分时间都窝在他的工坊里，与那些油腻的零件和闪烁的电路板为伍，偶尔出来，也是用他那带着粗粝感的“生存哲学”敲打林默。

“菜鸟，别老绷着一张脸，因果线没断，你自己先累断了。”

“记录数据？记那么详细干嘛？这鬼地方的数据，档案馆那帮老爷们儿一年也未必看一眼。”

“凝神符？好东西，省着点用。在边境，补充点啥都不容易，除了麻烦。”

林默对此通常只是默默点头，不置可否。

他知道瓦力的话有其道理，但他无法完全变成瓦力那样。

他的内心深处，那份观察、记录、乃至在必要时干预的冲动，并未因环境的艰苦和前辈的“教诲”而熄灭，反而在寂静中沉淀，变得更加清晰。

这天下午，他刚完成一轮数据归档，终端上代表外部访客的指示灯闪烁起稳定的绿光。

这表示来者身份已通过哨塔基础认证，非敌对单位。

“哟，老曲那家伙来了。”瓦力不知何时靠在档案室门口，用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擦着手上的油污，

“算是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为数不多的乐子了。”

林默跟随瓦力来到哨塔的“接待区”——其实就是入口通道旁一个稍微宽敞点的、摆着几张破旧合金桌椅的空间。

一个身影正等在那里。

那人穿着一身拼接风格的耐磨旅行装，外面罩着一件看似破烂但隐隐有能量流动的斗篷。

他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容饱经风霜但眼神灵活，嘴角总是挂着一丝圆滑的笑意。

他身后背着一个半人高的、布满口袋的厚重行囊，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什么。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边跟着一个只有半米高、由锈蚀金属和裸露线路拼凑而成的小型多功能机器人，正用红色的光学镜头好奇地打量着林默。

“老瓦！好久不见，你这破地方还是这么……有‘格调’。”

商人老曲热情地打着招呼，声音洪亮，与哨塔的死寂格格不入。他的目光随即落到林默身上，笑容更盛，

“哦？生面孔！这位就是档案馆新派来的观察员小哥吧？果然一表人才，气度不凡！鄙人曲三通，朋友们给面子，叫一声老曲，跑点小生意，混口饭吃。”

林默微微颔首：“林默。” 他注意到，

在灵视下，老曲身上的因果线异常复杂，与许多不同性质的能量源、甚至是一些模糊的异界气息都有着纠缠，

但整体呈现出一种中性的、偏向“交易”与“流通”的意味。

他身边那个小机器人，其因果结构更是奇特，似乎是多个不同科技或魔法体系的造物被强行“缝合”在一起的产物。

“曲老板这次又淘到什么好东西了？”瓦力似乎对老曲的奉承免疫，直接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

“嘿嘿，好东西当然有，就看老瓦你出不出得起价了。”

老曲熟练地卸下行囊，开始从里面往外掏东西，一边掏一边如数家珍：

“瞧瞧，刚从‘锈蚀峡谷’那边弄到的，上古战争傀儡的能源核心碎片，虽然残了，但里面残留的‘毁灭’因果力场可是实打实的，拿来阴人……哦不，拿来研究，都是一等一的好材料！”

“还有这个，‘梦境沼泽’特产的黑水莲，研磨成粉，是制作高级安神药剂的主料，对付精神反噬有奇效！

就是采集的时候容易做噩梦，价格嘛……自然要贵那么一点点。”

“哦，对了，还有一批从‘流放者集市’换来的信息存储块，里面有些关于附近区域古代遗迹的传闻和能量波动记录，说不定对林默小哥的工作有帮助？”

林默的目光扫过那些奇奇怪怪的物品。能源核心碎片散发着不稳定的危险波动；

黑水莲则带着一股阴冷的、引人沉眠的气息；

而那些信息存储块，外表老旧，却隐隐牵动着他的好奇心。

老曲这个人，就像边境本身，充满了混乱、机会与未知的风险。

瓦力似乎对能源核心碎片有点兴趣，拿起一块掂量了一下，又嫌弃地放下：

“能量逸散得太厉害，就是个不稳定炸弹，便宜点我要了。”

“哎呦我的老瓦，这可是玩命从峡谷深处带出来的……”

两人开始了一番唇枪舌剑的讨价还价，语速快得惊人，夹杂着各种林默听不懂的行话和黑话。

那小机器人似乎习惯了这场面，自顾自地移动到墙角，伸出一个小巧的钻头手臂，开始……打磨自己的履带？发出滋滋的噪音。

这场面带着一种荒诞的喜剧感。在这危机四伏的边境，两个老油条为了一个危险品像菜市场大妈一样争吵，旁边还有一个在摸鱼修理自己的机器人

林默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间放松了些许。

最终，瓦力以一个极低的价格拿下了那块能源核心碎片，嘟囔着“亏本买卖”走回了工坊，留下林默和老曲。

“哈哈，让林小哥见笑了。”

老曲熟练地收起其他货物，脸上毫无挫败感，反而凑近林默，压低声音道：

“一看林小哥就是做大事的人，跟老瓦那种死抠的不一样。我这里还有些……更特别的东西，不知道小哥有没有兴趣？”

林默不动声色：“比如？”

老曲神秘一笑，从行囊内侧一个加密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只有拇指大小、造型古朴的金属筒。

“这是‘灵犀鸟’的羽毛，经过特殊处理，可以在一定距离内，定向传递简短的意念信息，隐蔽性极高，档案馆的常规监测很难发现。”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在边境，有时候多一条通讯渠道，就是多一条命。”

林默心中一动。这确实是好东西，无论是与档案馆的盟友联系，还是……应对可能的突发情况。但他面上依旧平静：“价格？”

“嘿嘿，好说好说。我看林小哥投缘，可以用信息或者帮忙来换。”

老曲搓着手，“比如，小哥在巡逻或者监测的时候，如果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的、但又不想正式上报的‘小动静’，可以顺便告诉我一声。

我们这些跑商的，消息灵通才能避开危险，对不对？”

这几乎是在明示希望林默提供一些非官方的观测信息了。林默没有立刻答应，转而问道：

“你经常在这一带活动，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事情？比如……能量性质比较阴冷，擅长隐藏踪迹的势力？”

老曲的笑容收敛了一些，眼神变得警惕而审视：“阴冷的能量……小哥指的是‘影蛭’还是‘虚空潜行者’？这两种家伙可都不好惹。”

“更像是一种人为的，带有‘隐线’特征的……”林默提示道。

老曲的脸色微微变了，他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

“‘隐线’……小哥，这话可不敢乱说。那帮家伙神出鬼没，下手黑得很，据说跟档案馆内部都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我劝你，就算真发现了什么，也最好学学老瓦，装看不见。”他拍了拍林默的肩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就在这时，老曲那个一直在打磨履带的小机器人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嘀嘀”声，头顶射出一道微弱的光束，在空气中投影出一幅不断滚动的、混杂着文字和模糊图像的讯息流。

那似乎是老曲从各个渠道接收到的实时信息汇总。

林默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投影，瞳孔骤然收缩！

在一条来自某个远方城市网络节点（很可能是老曲用于了解各地情报的跳板）的、关于社会新闻的简讯中，他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长期家暴”、“女子沈某”、“多次报警未果”、“邻居称其精神状态堪忧”……

虽然信息模糊，没有具体细节，但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沿着林默的脊椎爬升！

他左眼的视觉甚至因此产生了一瞬间的、如同信号干扰般的模糊！

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因果点……”他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个在观测平台上遥远感知到的、充满绝望的因果旋涡，其核心……难道就是这个名叫沈心的女子？

“怎么了，林小哥？脸色这么难看？”老曲注意到他的异常，关切（或者说好奇）地问。

林默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有点累了。”他指着那根“灵犀鸟”羽毛，

“这个，我可以用一些非涉密的、关于周边能量异常波动的基础数据和你交换，仅限于自然环境异常，不涉及任何势力。”

老曲眼睛一亮：“成交！小哥果然爽快！”

交易完成，老曲心满意足地带着他的机器人和行囊离开了哨塔，说是要去下一个聚集地碰碰运气。

林默握着那根微凉的金属筒，站在原地，久久无言。

窗外，荒原的风依旧呜咽。但此刻，这风声听在林默耳中，却仿佛夹杂了远方一个女子绝望的哭泣和命运齿轮转动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伦理的困境，不再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它正携带着具体的时间、地点、人物，如同远方积雨云中酝酿的雷霆，一步步向他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