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短篇恐怖故事集 第82章 《绩效末班车》

我叫张三，一名普通的公司职员。我的生命，结束在昨晚11点59分，为了赶在deadline前提交一份屁用没有的周报，我的心脏在点击“发送”的瞬间，同步停止了跳动。

但死亡，并不是终点，它只是把我从“临时工”转正为了“终身制合同工”——字面意义上的终身，即永恒的为奴。

我变成了地缚灵，被束缚在这栋写字楼的17层。我以为我会像电影里那样，飘来飘去，吓唬吓唬加班的同事，享受一下死后的宁静。

我错了，大错特错。

死后第一个清晨，太阳还没升起，一份半透明的、散发着幽幽蓝光、边缘还带着加载动画的Excel表格，直接在我（可能是）胸口的位置弹窗展开，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叮咚”提示音。标题是：《新魂初期绩效考核表（试用期）》。

考核指标包括但不限于：

· 每时辰飘荡距离（米）：需达到标准悬浮速度，过快（显得浮躁）过慢（效率低下）都要扣分。

· 穿墙成功率（%）：要求动作优雅，落地无声，撞墙或卡在墙里算重大事故。

· 物件悬浮数量（个\/小时）：按物件重量和复杂度分级计分，悬浮一个订书机和悬浮一台服务器主机，积分天差地别。

· 成功惊吓活人员工次数（次\/班）：有严格的评分细则，例如，让对方“轻微倒吸凉气”计1分，“失声尖叫”计3分，“吓到当场提交离职申请”计10分并奖励“阴德点”。

· 能耗控制（环境温度下降值，需精准维持在2-3c）：过度降温导致空调费飙升，或降温不足营造不出恐怖氛围，都要扣钱（扣的是纸钱，据说关系到年终奖）。

最下方有一行闪烁的红色小字：「试用期绩效未达标者，将被打入『无效灵工』序列，永久流放至十字路口重复数地砖，或被发配到客服部接听永生永世的投诉电话。」

我的直属上司，是一位清朝的老鬼，自称王经理。他穿着寿衣改的西装，胸口别着一个“工牌”，上面是他泛黄的遗像。他眼眶黑洞洞的，永远夹着一个计算器，说话时带着回音和滋滋的电流杂音，据说是当年熬夜对账猝死的。

“小张啊，”他像一阵阴风飘过来，计算器“归零”声清脆刺耳，指着我的表格，“你这个穿墙成功率只有87%，隔壁部门新来的小丽，人家都95%了！灵体密度控制要加强啊！你这样怎么竞争‘年度优秀新魂’？你的职业规划呢？”

我试图解释：“王经理，那面墙是承重墙，里面有钢筋，能量损耗比较大……”

“不要给我讲理由！”他的计算器啪啪作响，屏幕上跳出红色的“Error”，“我要看数据！数据！今晚必须把成功率提到92%以上，不然扣你‘阴德点’！你的‘灵能续航报告’我也看了，夜间波动太大，是不是偷摸用灵能刷阴阳两界的朋友圈了？”

于是，我开始了我的卷鬼生涯。我苦练穿墙术，对着不同的墙体分析结构密度，绘制《17楼墙体结构及能量损耗热力图》；我苦练悬浮术，从一次悬浮一支笔，到能同时悬浮键盘、鼠标和一杯咖啡（虽然活人喝不到，但架势要足）；我甚至自费（用纸钱）报了“厉啸进阶班”和《微表情管理：如何让你的鬼脸更具职场压迫感》，就为了在惊吓指标上拿高分。

我的生活（鬼生）变成了填不完的报表、开不完的复盘会（在凌晨三点，围着一个熄灭的白板，用寒气写字，讨论“如何优化惊声尖叫的分贝曲线”）、以及永无止境的排名。公司走廊的公告栏上，每周都会更新《灵工绩效龙虎榜》，我的名字总是在中下游徘徊，前面是“销冠”吊死鬼老李（他擅长在厕所隔间制造异响，转化率极高）和“技术流”跳楼鬼小美（她能精准控制血迹的喷溅形状，形成公司Logo）。

活人员工小刘，总是最后一个走。他是我最重要的“客户”和“业绩来源”。

一晚，王经理给我下达了S级任务：“小刘最近加班效率低下，思想懈怠，上周的‘灵魂冲击’套餐对他效果不明显。今晚，你必须给他一个‘沉浸式绩效警示体验’。指标：让他发自内心地写出三千字改进计划，且心跳速率需在警示期间提升至120次\/分以上，并成功引导他说出‘我热爱工作，工作使我快乐’这句口号。”

我领命而去，感觉灵体都在因KpI而颤抖。

凌晨一点，小刘正对着屏幕打瞌睡，口水快要滴到键盘上。我现身了，但没有用传统的青面獠牙，而是用一个他最熟悉、也最恐惧的形态——一个半透明的、穿着标准工位衬衫的、眼窝深陷的……动态交互式ppt。

ppt的标题是：《关于员工小刘近期工作状态下滑的根因分析及整改方案（灵界特供版）》。

· 第一页：数据滑坡（环比\/同比）。伴随着我阴森且毫无波澜的语气，他过去一个月摸鱼的网页浏览记录、聊天划水时长、甚至偷偷刷了几次短视频，都一条条带着血红色的删除线浮现出来，旁边还有动态下降的柱状图。

· 第二页：案例对比（竞品分析）。将他高效工作的日子与近期对比，配上了令人沮丧的断崖式曲线图，旁边还飘着几个半透明的“优秀员工”虚影，正以三倍速疯狂敲代码。

· 第三页：行动计划（甘特图式）。一个自动填写的、详细到每分钟的待办清单，在他眼前无限滚动、放大，每一个未完成的任务后面都跟着一个滴着血的小骷髅头。背景音是永无止境的“嘀嗒”秒表声。

小刘吓得脸从白到青，又从青到紫，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打，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我改！我马上写计划！求你别滚动了我头晕！我热爱工作！工作使我快乐！啊啊啊——！”

我成功了。超额完成指标，他的心跳冲上了140，改进计划写了五千字，还附赠了三张思维导图。

我正沾沾自喜，准备回去写我的《夜间行动复盘报告》和《灵能消耗成本效益分析》，王经理像一缕青烟般飘了过来，脸上带着一种程式化的、仿佛用尺子画出来的“满意”笑容。

“做得不错，小张。数据很漂亮，惊吓动作也标准化了。你的转正申请，上面批下来了。”他晃了晃一张冒着绿光的批文。

我还没来得及高兴，他递给我一份更厚的、散发着暗金色光芒、仿佛用灵魂装订的表格。

《灵体长期发展规划及KpI协议（永久版）》。

我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了一系列令人窒息的新指标：「百年内晋升厉鬼职称」、「千年内积累足够‘因果点’干预阳间项目投标」、「万年内培养至少三名‘绩效鬼’下线，组建自己的团队」……

“恭喜你，正式成为我们‘永世绩效体系’的一员。”王经理的黑眼眶里，似乎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悯，“接下来，你需要开始背负‘投胎积分’指标了。按照你现在的绩效增长速度，结合通货膨胀率和积分兑换比率波动，初步测算，预计在三百七十五年后，你可以积攒到足够的积分，参与下一轮投胎资格的摇号，中签率约为0.0001%。”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绩效兑换’，用积分兑换‘瞬间投胎畜生道’的机会，或者兑换一次‘给前世老板托梦骂他十分钟’的体验券。”

我低头看着那份无限延长的绩效合同，又抬头看了看窗外永不落幕的城市灯火，以及那个刚刚写完改进计划、瘫在椅子上、眼窝深陷得几乎快和我一样的活人员工小刘。

我突然意识到，最极致的恐怖，不是青面獠牙，不是血腥暴力。

而是无论生死，你都逃不掉的那张——绩效表，以及那张表背后，那永无止境、不断自我增殖的KpI。

而现在，我的永恒，才刚刚开始计时。而我的工位牌上，悄然浮现出新的字样：“永恒员工 - 张三，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