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星辞来的时候,墙根的小板凳旁多了个木箱子,边角被砂纸磨得光滑,是特意为他垫脚做的。
沈星辞踩着木箱子和气窗栏杆,胳膊刚好能伸进栏杆一半,指尖几乎能触到里面的地板。
这次带了本《蝙蝠侠》漫画,封面的蝙蝠侠正挥着拳头,沈星辞隔着栏杆一页页翻。
嘴里念念有词:“你看你看,蝙蝠侠这里把小丑揍得可惨了!他有个好朋友叫罗宾,总是跟在他后面,就像我跟你一样……”
郁栖迟坐在离气窗近了些的地方,背靠着墙,视线落在漫画书上。
沈星辞翻页时指尖灵活,带起的小风拂过他额前碎发,阳光透过气窗,在男孩毛茸茸的发顶上跳动。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沈星辞翻过最后一页,有点泄气地挠挠头,“你是不是不喜欢说话?没关系,我会手语哦,我姑姑是老师,教过我几句。”
他比划着“你好”的手势,手指有点僵硬:“这个是你好,这个是谢谢……”
郁栖迟看着他笨拙的手势,指尖在膝盖上轻轻蜷了蜷,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下。
“对了。”
沈星辞忽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崭新的笔记本,封面印着只黄色的小鸭子,翅膀上还画着颗星星。
“我妈妈给我买的,我还没写过,给你吧。你要是不想说话,可以写字告诉我。”
他把笔记本和一支铅笔从栏杆缝里塞进去,本子有点厚,卡在中间,他用力推了推,铅笔先掉了下去,滚到郁栖迟脚边,笔帽上的小熊蹭过他的鞋尖。
就在这时,后院传来皮鞋碾过碎石的响动,郁承泽带着两个佣人走过来,看见气窗上的沈星辞,皱起眉头:“你是谁家的小孩?在这儿干什么?”
沈星辞把半个身子探出栏杆,瞪着他:“我来看我哥哥,关你什么事?”
“你哥哥?”郁承泽笑起来,语气里的恶意像淬了毒的针,“你说这个聋子是你哥哥?”
他故意提高声音,对着阁楼里喊,“喂,聋子,有人认你当哥哥呢,你听见没有?”
阁楼里没声音。
“你不准骂他!”沈星辞气得脸通红,抓起手里的漫画书就朝郁承泽扔过去,“他才不是聋子!你才是笨蛋!大笨蛋!”
漫画书砸在郁承泽背上,轻飘飘的没什么力道,却像根火柴点燃了他的怒火。
他脸色沉下来,走过去就要拽沈星辞的胳膊:“哪来的野小子,敢管我们郁家的事?”
沈星辞死死抓住栏杆不放,喉咙喊得发哑:“放开我!我爸爸是沈言之!你动我一下试试!”
郁承泽的手猛地顿在半空,指节因用力泛白。
沈家的名头在这一带没人敢惹,他虽然跋扈,也知道不能随便得罪——这一带谁不知道沈言之的手段,动他儿子,怕是要被拆了骨头喂狗。
他狠狠剜了沈星辞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却没再敢碰男孩一根头发。
转身时脚步都带了点慌,对着佣人哑声吼:“走!”
佣人愣了愣,见他竟真的要走,赶紧跟上。
经过铁门边时,谁也没提锁门的事,铁链子松垮垮挂着,在风里晃出轻响。
————
直到那伙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口,沈星辞才捂着发红的手腕松了口气。
他回头看向气窗,见郁栖迟还站在里面,赶紧扒住栏杆笑:“你看,我爸爸的名字是不是很厉害?”
阁楼里没回应,只有男孩的指尖在玻璃上轻轻点了点,像在说“嗯”。
郁栖迟突然睁开眼,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沈星辞。
男孩的脸颊沾着泥污,左边眉骨磕出道红痕,鹅黄色衬衫上溅着星星点点的泥。
可那双眼睛亮得像藏了整片银河,明明刚经历过争执,看向自己时却瞬间漾开细碎的光。
沈星辞被他看得指尖微顿,随即故意把泥往脸上抹了抹,笑得露出尖尖的虎牙:“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英勇?”
“我真的没事。”他吸了吸鼻子,忽然压低声音,用气音说,“你看,他们连门都没敢锁。”
转头冲铁门努努嘴,铁链子还在风里晃,“我让张叔的人守在巷口了,今晚没人敢来烦你。”
郁栖迟没动,只是慢慢抬起手。
指尖在玻璃上画了个小小的圈,精准圈住沈星辞沾着泥的脸颊,像在确认那片脏污下的温度。
沈星辞愣了愣,突然笑出声,声音脆得像咬碎了冰糖:“你是说我像小花猫?等我回去洗干净,比波斯猫还好看!”
阳光渐渐热起来,晒得后背的湿衬衫冒出热气。
沈星辞数着砖缝里搬家的蚂蚁,絮絮叨叨地说下午要去见个“有趣的人”,说妈妈新调的草莓酱甜得发腻,说隔壁的大狼狗昨天被蜜蜂蛰了鼻子——“就是上次冲你龇牙的那只,现在见了我就夹尾巴跑”。
郁栖迟始终没再动,指尖却在膝盖上轻轻打着拍子,应和着对方没说出口的节奏。
直到日头爬到正空,沈星辞的肚子“咕”地叫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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