孛罗帖木儿眼见这小小山丘久攻不下,己方精锐竟在对方困兽犹斗下伤亡不小,心中不由焦躁起来,脸上戾气大盛。
他亲自赶到前沿,挥舞着长矛,厉声呵斥督战,同时调集了更多的弓箭手,不再追求精准点杀,而是进行无差别的、覆盖性的密集攒射!
“嗡——!”
弓弦震响如同死神的呢喃。
刹那间,黑压压的箭矢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无数道致命的抛物线,如同疾风暴雨,又似飞蝗过境,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声,向着小丘顶端那片狭小的区域,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
“保护将军!举盾!!”残存的亲卫们发出绝望而忠诚的呐喊,他们毫不犹豫地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躯和残破的盾牌,死死地护在马一良的周围,组成最后一道血肉壁垒。
“噗嗤!噗嗤!”
箭矢穿透皮肉、撞击盾牌的声音不绝于耳。不断有亲卫闷哼着倒下,身体被扎成了刺猬,鲜血瞬间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每一个人的倒下,都让这最后的防线变得更加稀薄。
马一良双目尽赤,挥舞“破军”宝刀,刀光织成一片光幕,拼命格挡箭矢。
但箭雨太过密集,如同瓢泼大雨,无孔不入!
“噗!”一支狼牙箭狠狠地钻入他的左肩,箭簇透背而出,带出一溜血花!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支利箭射穿了他的右腿甲叶缝隙,深深嵌入骨肉之中!
剧痛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全身,几乎让他晕厥。他猛地一个踉跄,单膝跪倒在地,全靠将“破军”刀狠狠插在地上,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完全倒下。
鲜血顺着箭杆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他肩头和腿部的衣甲,在他身下汇聚成一小滩触目惊心的殷红。
他强忍着钻心的疼痛,艰难地抬起头,视线因为失血和汗水而变得模糊不清。
他奋力地望向南方,透过层层叠叠、面目狰狞的敌军缝隙,他看到了——看到了那支在河滩上被元军骑兵死死咬住、奋力厮杀的微小队伍,看到了在那片刀光剑影中,那个他无比熟悉、此刻却显得如此无助的纤细身影,她仍在挥舞着长剑,如同暴风雨中挣扎的蝴蝶。
无尽的痛楚与绝望,如同最冰冷的河水,淹没了他的心脏。
“雅箫——!走啊!快走——!不要管我!快走啊——!!!”
他用尽胸腔中最后一丝气息,发出了撕心裂肺、如同泣血般的呐喊。
这声音嘶哑不堪,却蕴含着他对妻子全部的爱恋、不舍与那令人心碎的绝望催促,竟奇迹般地穿透了战场上的所有喧嚣,清晰地传到了河滩那边。
正在与一名元军骑兵奋力周旋的郭雅箫,猛地听到了这声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
她浑身剧震,霍然回头,目光穿越混乱的战场,精准地捕捉到了小丘上那个浑身浴血、依靠战刀才能勉强站立的身影,看到了他投过来的、那充满了无尽眷恋、歉意与诀别之意的最后一眼。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和色彩。
“一良——!!!”
一声凄厉得不成调子的悲鸣,从郭雅箫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如同杜鹃啼血,哀恸欲绝!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模糊了她所有的视线,心中那无法形容的剧痛,仿佛被千万把钝刀同时切割、搅动,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像是疯了一样,完全不顾自身安危,拼了命地想要催动战马,向着那小丘的方向冲去,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万箭穿心!
然而,更多的元军骑兵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立刻围拢上来,刀枪并举,将她所有的去路彻底封死,寸步难行!
夕阳,正以不可阻挡之势,缓缓向着西边的地平线沉落。
如血般凄艳悲壮的余晖,毫无保留地泼洒下来,笼罩了整个沱河战场。
浑黄的河水被染成了暗红,广袤的原野铺满了血色,堆积的尸骸、散落的兵刃、甚至每一粒尘土,都沉浸在这片血色的光芒之中,渲染出一幅无比惨烈、无比苍凉的末日画卷。
马一良拄着“破军”刀,凭借着顽强的意志,一点一点地,极其艰难地,再次挺直了那早已伤痕累累、剧痛钻心的身躯。
他环顾四周,如潮的敌人正步步紧逼;他望向远处,叛徒陈友谅在营寨中投来冷漠而讥讽的注视;
他最后看向南方,妻子那绝望而无助的身影在敌群中若隐若现……
壮志未酬的悲愤,对爱妻无限的牵挂与愧疚,对叛徒刻骨铭心的仇恨……万千情绪,最终在他心中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
“抗元……大业……雅箫……保……重……”
他喃喃低语,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随即,他眼中闪过一丝野兽般的决绝与不甘受辱的刚烈,猛地拔出了腰间那柄用于近身格斗的、寒气森森的短刃!
……
而在此刻的南岸,接替了指挥权的郭惠,正强忍着那几乎要将她稚嫩心灵撕裂的巨大悲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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