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命玉麒麟 第297章 尽是熟人

林中霎时一片死寂，只余山风掠过树梢的簌簌声。

黑脸汉子上下打量三人，冷笑道：“什么阿猫阿狗都想来二龙山？先过了俺这关再说！”

石秀大怒，挺起朴刀就要上前，被林冲拦住。

“曹正，”林冲声音沉静如水，“莫不是连师父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来了？”

那蒙面汉子的朴刀悬在半空，宽厚的肩膀几不可察地一震。

林冲不闪不避，又近前两步。

他目光如炬，早已从那汉子使刀的起手式里瞧出了端倪——这分明是东京禁军教头亲传的“破阵刀”。

听到林冲的声音，再看到那张拉开毡笠，露出的被风霜刻满痕迹的脸

蒙面汉子猛地扯下面巾，只见这汉子生得粗蛮悍戾，一副屠户本色。

乱蓬蓬的鬈发压着紫赯面皮，两道倒八字眉下嵌着双白多黑少的三角眼，油腻腻的围裙紧裹着浑实身坯，胸前襟块块污渍早已浸透了牲口的血水。

尤其那双蒲扇大手，指节粗大如铁核桃，掌中厚茧层层叠起，握住解腕尖刀时青筋暴突，活似阎罗殿前执刑的鬼差，但见刀光一闪，便知是庖丁解牛的功夫里淬着森然煞气。

此刻却因看到眼前这张熟悉的脸，激动的微微抽搐。

他手中解腕尖刀“哐当”落地，魁梧的身躯轰然跪倒：

“恩师！弟子……弟子只当这辈子再见不着您了！”

林冲急忙俯身相扶，触手处只觉曹正双臂颤抖得厉害。

他细看这昔日在东京街头卖肉的徒弟，如今甲胄加身，眉宇间平添了许多风霜。

“你在京城不是开了肉铺？”林冲扶他起身，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哽咽，“怎的流落到这二龙山来？”

曹正抹了把脸，苦笑道：“师父有所不知，您发配沧州后，高衙内那厮竟连徒弟我也不放过。

肉铺被砸个稀烂，浑家也……”他喉头滚动，忽转向喽啰们喝道：“都退开百步！把住各路要道！”

待众人退去，他才压低声音：“这二龙山如今是弟子和一位师兄主持。

只是近来青州兵马调动频繁，不得不防。”

这时杨雄、石秀上前见礼。

曹正见杨雄背着熟铜棍，石秀腰别短刀，手提铁扁担，都是江湖上少见的兵器形制，不禁赞道：“师父带来的，果然都是好汉！”

林冲微微颔首，不敢看这徒弟一眼，总觉心中愧疚。

林冲目光却越过曹正肩头，望向蜿蜒而上的山道：“你口中这师兄是谁？”

曹正却不答话，忽然一拍大腿，“瞧我这糊涂！快随弟子上山——今日定要痛饮三坛！”

他俯身拾起解腕尖刀，刀柄上缠着的红绸已然褪色，却还是当年林冲亲手系上的那块。

林冲看在眼里，心头一热，但心中越不是滋味。

他本就是一个不善言辞之人，也不开口询问，也不去解释，只能在心中欠下这笔债，今后慢慢去还。

山路崎岖，曹正边走边挥刀砍断拦路的荆棘。

每一个转身，每一次挥刀，都还保留着禁军教场里学来的章法。

林冲跟在后面，恍惚又回到了东京城的演武场，那个总是最早到、最晚走的黑脸后生，如今已成了威震一山的豪杰。

行至半山腰的哨卡，曹正突然停步，从怀中取出个油布包：“师父可还记得这个？”

油布层层揭开，竟是本残破的《破阵刀谱》。

扉页上，林冲当年亲笔所书的“临阵无过三招”六个楷字，墨迹虽已泛黄，却依旧力透纸背。

林冲轻抚书页，忽然朗声大笑。笑声惊起林间宿鸟，振翅直上青云。

“走！”他挽起曹正手臂，“带为师去看看你这二龙山的威风！”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

“洒家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来了洒家这二龙山。”

声音落下，只见一个莽和尚出现在众人眼前，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一部络腮胡须如钢针倒卷；身长八尺，腰阔十围，粗布直裰被浑身的腱子肉撑得紧绷绷。

那颗光溜溜的脑袋在日头下泛着青辉，脖颈后叠着三叠横肉，眉宇间却凝着三分佛寺里熏染的慈悲——只消那铜铃大的眼睛猛然一瞪，便似金刚怒目，煞气混着酒气直扑人脸。

林冲看清来人面貌，浑身一震，失声叫道：

“智深师兄？！”

鲁智深瞪大眼睛，禅杖“咣当”落地：“林……林兄弟？怎么会是你？”

两个八尺汉子竟相拥而泣，让周围喽啰看得目瞪口呆。

“自野猪林一别，洒家日日担心兄弟安危！”鲁智深抹了把眼泪，“听说你发配沧州，洒家还想去寻你，可是自从救你之后，那些官家的人竟去寺院找我麻烦，我烦不胜烦，就来到了这二龙山落草，谁知你倒找上二龙山来了！”

林冲也是热泪盈眶：“天幸师兄在此，否则小弟今日怕是要与山上兄弟动手了。”

鲁智深哈哈大笑，拉着林冲的手对众喽啰道：“都看清楚了，这是洒家过命的兄弟，以后就是二龙山二当家！”

一旁的曹正傻眼了，没想到自己师父竟然和师兄是兄弟，这辈分可真乱！只能稍后再去询问解释一番。

此时鲁智深又看向杨雄、石秀：“既是林兄弟带来的，想必也是好汉。走走走，上山喝酒去！”

山寨聚义厅内，酒肉飘香。

鲁智深听罢林冲这些时日的遭遇，气得一拳砸在桌上：“直娘贼！高俅那厮，早晚洒家要砍了他的狗头！”

他又看向杨雄、石秀：“你两个杀得好！这等淫妇奸夫，留在世上也是祸害。”

酒过三巡，鲁智深忽然叹道：“说来也是造化弄人。当日洒家在野猪林救下兄弟，本以为此生再难相见，谁知今日竟在二龙山重逢。”

林冲举杯道：“小弟敬师兄一杯。若非师兄当日相救，林冲早已成了野猪林中的孤魂。”

杨雄、石秀也举杯相敬。

没想到这二龙山上尽是熟人，几人开怀畅饮，从午后一直喝到月上中天。

夜深人静时，林冲和鲁智深站在山寨箭楼上，望着山下万家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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