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绿洲边缘的沙粒,打在云岫眠的脸颊上,带着几分粗糙的凉意。他攥紧红伞,脚步迈得又快又急,雪白的长发被风掀起,在身后划出一道仓促的弧线,发梢偶尔扫过背上未愈的伤口,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他却只是下意识地绷紧脊背,没有丝毫停顿。
身体还虚得很,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心尖的伤口隐隐作痛,牵扯着呼吸都带着滞涩。腕间的玉蛟软塌塌地缠在他的小臂上,金色竖瞳半睁着,偶尔用蛇信子轻轻舔舐他的皮肤,像是在缓解他的疼痛,又像是在无声地陪伴。肩头的寒璃则警惕地昂着头,蓝色蛇身绷得笔直,吐着信子扫视四周,一旦察觉到陌生的动静,就会发出极轻的嘶鸣示警。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逃得越远越好。
那个藏在城郊的小院子,是他消失三个月来唯一的落脚点。院子不大,围着低矮的竹篱笆,里面种着几株不知名的野草,还有一个小小的石缸,寒璃和玉蛟平时就躲在里面。他原本以为那里偏僻安静,足够安全,可现在,那些人找到了他,知道了他的踪迹,那个小院子再也不能待了。
他没有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该去哪里,更不知道该相信谁。唯一能做的,就是躲藏。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找一个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能找到他的地方,独自舔舐伤口,和寒璃、玉蛟相依为命。他怕再遇到那些让他心慌的“熟悉感”,怕再陷入无法掌控的境地,怕那些温柔的表象下,藏着的又是无法承受的伤害。
脚下的路渐渐从松软的草地变成了干燥的沙土,绿洲的绿意越来越远,眼前只剩下茫茫的黄。他没有回头,哪怕后背的伤口疼得他额头渗出冷汗,哪怕双腿越来越沉重,也只是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红伞被他握得死紧,伞柄的温热透过掌心传来,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远处,吴邪还站在那棵胡杨树下,目光死死锁着云岫眠的背影。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草地上,像一道凝固的牵挂。他的手攥得紧紧的,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眼底翻涌着不舍、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他看着那个雪白的身影越走越远,从清晰的轮廓,到模糊的小点,再到最后,彻底消失在茫茫的黄沙与天际线的交界处,再也看不见了。风卷起地上的草叶,吹过他的脸颊,带着草木的清香,却吹不散他眼底的失落。他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像,直到阳光渐渐西斜,把他的影子压得越来越短。
“吴邪,别站着了,风大。”解雨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拿着手机,正在低声说着什么,语气沉稳而细致,“……对,要一辆平稳的越野车,最好是四驱的,能走戈壁路。另外,再准备一些消炎、止痛、补血的特效药,还有干净的绷带和消毒用品,都放在车上。路线避开市区,从绿洲西侧的小路走,尽量不要引人注目……”
挂了电话,解雨臣走到吴邪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方,眼底也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车已经安排好了,半小时后到绿洲入口。我们先回去,让人盯着这边的路线,一旦有安安的消息,立刻通知我们。”
吴邪缓缓收回目光,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会不会……遇到危险?”
“不会。”解雨臣摇了摇头,语气笃定,“安安虽然失去了记忆,但警惕性很高,又有寒璃和玉蛟护着,一般的危险他能应付。而且我已经让人在附近布了暗线,不会打扰他,只会在他遇到真正的危险时,暗中出手相助。”
黑瞎子靠在胡杨树上,指尖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看着远方空荡荡的地平线,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却又透着坚定:“这臭小子,跑起来还真快。不过也好,让他自己先闯闯,等他累了,倦了,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等他,自然会回来的。”
张起灵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追随着云岫眠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开。他的手微微攥着,指腹摩挲着掌心的老茧,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抱着少年时的温热触感。他没有说话,却用眼神传递着所有的情绪——疼惜、期盼、还有那份从未改变的守护之心。
风依旧在吹,胡杨树叶簌簌作响,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牵挂。吴邪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绿洲入口的方向走去,脚步坚定:“我们走吧。回去准备一下,不管他走到哪里,我们都要随时准备好,在他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在他身边。”
解雨臣和黑瞎子点了点头,跟了上去。张起灵最后望了一眼远方,才缓缓转过身,跟在三人身后,朝着绿洲外走去。
他们知道,云岫眠现在需要自由和空间,需要时间来抚平心里的创伤,来重新认识这个世界,认识他们。他们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默默守护,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为他扫清障碍,为他撑起一片安稳的天地,直到他愿意回头,愿意重新接纳他们的那一天。
而云岫眠,此刻正踏着黄沙,朝着未知的远方走去。他不知道前路有什么,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却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躲起来,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寒璃和玉蛟,再也不要被那些让他心慌的人找到,再也不要承受那些无法言说的痛苦。他的背影单薄而决绝,消失在茫茫的天地间,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被风一吹,渐渐模糊,却又在心底,刻下了深深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