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问道 第7章 无言通行

独孤冷的脚步因皇甫雪那句“同行”而微微一顿。他没有立刻回应，也没有转身，只是侧着头，留给她一个冷硬的侧影，仿佛在权衡这个提议的价值，或者说，麻烦。

山谷间只剩下风声呜咽，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因之前大战而受惊的妖兽低吼。

皇甫雪站在原地，白衣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心中竟有一丝罕见的紧张。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提出这个建议，或许是出于对山脉深处异常的好奇，或许是对这个神秘少年实力的认可，又或许……只是单纯不习惯被人如此彻底地无视后，生出的一丝不甘与探究。她迅速将后者从脑海中驱散，告诉自己这只是权宜之计，多一个强大的临时伙伴，在这危机四伏的山脉中并非坏事。

就在她以为对方会像之前拒绝丹药一样，再次以沉默或简单的“不”字回绝时，独孤冷却转回了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她，最终落在地狱三头犬尸体旁那些他未曾收取的边角材料上。

“随你。”

依旧是毫无温度的两个字，听不出欢迎，也听不出排斥，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你要跟，便跟。

说完，他不再停留，选定了一个方向，迈步便走。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既定的节奏，没有丝毫等待的意思。

皇甫雪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心中那丝微愠又悄然浮现。这人……当真是她生平所见最不可理喻、最不懂礼数之人！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身形飘动，跟了上去。既然决定同行，她便不会因对方的冷漠而退缩，她倒要看看，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两人一前一后，相隔约十丈距离，默然无声地穿行在愈发茂密幽深的原始丛林之中。

独孤冷走在前面，他的身影在林间光影中若隐若现，步伐轻盈而稳健，总能精准地避开湿滑的苔藓、盘结的树根以及某些不易察觉的毒虫陷阱。他的感知似乎敏锐得可怕，偶尔会突然改变方向，绕开一些看似平静，实则隐藏着强大气息的区域。

皇甫雪跟在后面，起初还带着几分审视与傲然，但很快，她眼中的轻慢便逐渐被一丝惊讶所取代。

她发现，这个黑衣少年对这片山脉的了解，远超她的想象。他选择的路径，并非直线，却往往是妖兽活动相对较少，或者能巧妙利用地形规避危险的路线。他仿佛天生就是属于这片荒野的猎手，对危险的嗅觉敏锐得惊人。

而且，他沉默得可怕。从同行开始，未曾主动说过一个字，甚至连回头确认她是否跟上都没有。若非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存在，皇甫雪几乎要以为自己在独自穿行。

这种极致的沉默，起初让她感到不适，但渐渐地，她反而沉浸其中，开始默默观察。

她注意到他呼吸绵长，步伐节奏蕴含着某种独特的韵律，似乎无时无刻不在调整自身状态，与周围环境达成一种诡异的和谐。他背负的，似乎只有一些最必要的物资，没有任何多余的累赘。

“此人，是个纯粹的修行者，也是个……天生的杀手。”皇甫雪在心中默默下了判断。他的冷漠，并非故作姿态，而是源于对武道的极致专注和对一切外物的漠然。

日落月升，夜色笼罩山林。

独孤冷在一处背风的山崖下找到了一处干燥的洞穴，依旧是仔细检查后，才示意可以在此歇息。

他熟练地收集干柴，生起一小堆篝火，火光跳跃，映照着他冷峻的眉眼。他从行囊中取出之前猎杀的妖兽肉，沉默地架在火上烤着，油脂滴落火中，发出滋滋声响，香气弥漫开来。

皇甫雪坐在他对面，隔着篝火，看着他专注烤肉的样子，与白日里那狠辣果决的杀神形象判若两人，却又奇异地和谐。她自己也取出一些宗门特制的干粮和清水，小口食用。

洞内一片寂静，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这种沉默持续了许久，最终还是皇甫雪率先打破了沉寂。她实在不习惯这种完全无交流的氛围，而且，她心中的疑问也越来越多。

“你叫什么名字？”她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洞穴中显得格外清晰。

独孤冷翻动烤肉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火光下，他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

“独孤冷。”他回答，声音平淡。

“独孤……”皇甫雪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姓氏，大陆复姓独孤的家族或势力并不多见，有名的更是屈指可数，但她并未将眼前少年与任何已知的势力联系起来。“我叫皇甫雪。”

她报上自己的名字，冰莲玄宗传人的身份并未提及，这既是习惯性的谨慎，也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然而，独孤冷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知晓，便继续专注于手中的烤肉，仿佛“皇甫”这个同样显赫的姓氏，与“张三李四”并无区别。

皇甫雪再次感到一阵气闷。她咬了咬唇，换了个问题：“你进入山脉深处，是为了历练？还是另有目标？”

这一次，独孤冷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就在皇甫雪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缓缓开口，目光似乎穿透了跳动的火焰，望向了洞穴外的无边黑暗。

“变强。”

简短的两个字，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执着。

皇甫雪微微一怔。这个答案如此简单，却又如此纯粹。她看着火光映照下那张年轻却写满冷漠与坚毅的脸庞，忽然间，似乎对他那种近乎无礼的冷漠，有了一丝模糊的理解。

一个将所有心力都倾注于“变强”这一目标的人，或许真的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理会人情世故，去在意他人的目光与感受。

她不再询问，也开始学着享受这片沉默。只是目光，会不时地落在对面那个如同孤狼般的少年身上，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与复杂。

夜色渐深，篝火渐熄。

独孤冷将烤好的肉分了一半，用干净的树叶包着，隔空递向皇甫雪。

皇甫雪愣了一下，看着他递过来的肉，又看了看他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

独孤冷没有回应，自顾自地吃着自己那份。

两人就在这种诡异却又莫名和谐的氛围中，用完了这顿沉默的晚餐，随后各自在洞穴一角盘膝坐下，调息修炼，等待着黎明的到来，以及前方未知的旅程。

无言同行，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