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雄霸天下 第97章 真幻终须辨

江南的雨，总是缠绵的，带着化不开的潮气，黏在皮肤上，渗进骨子里。聂风和独孤梦，便在这烟雨朦胧中，结伴而行。聂风唤她“梦”，声音里是化不开的柔情与失而复得的珍视。

他待她极好，过险桥时必先探路，遇风雨时以身为屏，目光所及，皆是关切。他将对那个黑暗中救他、伴他、如今不知所踪的“梦”的所有思念、愧疚与深沉爱意，尽数倾注在了眼前这个名中带“梦”、气质清冷的女子身上。

独孤梦初时，心是冷的，硬的。接近聂风，是她复仇棋盘上的一步棋。无双城覆灭的血海深仇，像毒蛇般日夜啃噬着她的心。聂风，这个雄霸的叛徒，武功高强，仇恨深切，是绝佳的利用对象。她虚与委蛇，刻意模仿着聂风描述中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子，言语间流露出对天下会的痛恨，对聂风遭遇的同情。

然而，人心是肉长的，不是石头。聂风的真诚，像一团毫无杂质的火焰，灼热而直接。他毫无保留地信任她，向她倾诉对雄霸的刻骨仇恨，对步惊云、秦霜两位师兄的深切担忧，甚至偶尔会流露出因修炼魔刀而心神受创的脆弱。这份全然的信赖，这份在腥风血雨的江湖中罕见的重情重义，像涓涓细流，悄无声息地侵蚀着她冰封的心防。她看着他清澈眼眸中自己的倒影，那里面没有算计，没有利用，只有一片赤诚的深情。她开始恍惚，开始沉溺，开始在这偷来的温情中，品尝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令人心颤的暖意。负罪感，便如影随形，日益沉重。每一次聂风温柔地唤她“梦”，她都如同被针刺了一下，那虚假的称呼，提醒着她卑劣的欺骗。

这一日，他们行至一处荒废的古渡口。残阳如血，将江水染成一片诡异的赤红，废弃的船骸斜插在泥滩上，如同巨兽的骨骸。空气中弥漫着水汽和腐烂木头的味道。

杀机，便在此时骤然而至！

没有征兆，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残破的船舱、从芦苇丛中激射而出！刀光剑影，瞬间撕裂了黄昏的宁静！来人出手狠辣，配合默契，招式阴毒，直取要害，正是雄霸麾下专司暗杀的精锐！

“小心！”聂风厉喝一声，雪饮狂刀已然出鞘！刀身寒芒暴涨，卷起一片凛冽的刀风，迎向扑来的敌人！他一把将独孤梦护在身后，身形如风，刀光如雪，瞬间便与数名杀手缠斗在一起！

独孤梦亦非弱质女流，无双城剑法施展开来，剑走轻灵，刁钻狠厉，自保无虞。

然而，来袭者人数众多，且显然有备而来，攻势如潮，一波猛过一波。聂风虽刀法凌厉，但需分心护住独孤梦，不免束手束脚。激战中，一名杀手佯攻独孤梦，引得聂风回刀相救，另一名杀手却如同毒蛇般，从聂风视觉死角悄然贴近，手中淬毒短剑带着一股腥风，直刺其后心空门！

这一剑，角度刁钻，时机狠准，聂风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避无可避！

“聂大哥！”独孤梦眼角瞥见这惊险一幕，失声惊呼！那一瞬间，什么复仇大计，什么江湖恩怨，统统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她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让他死！

没有权衡，没有犹豫！她不顾身前劈来的刀光，身形猛地向前一扑，用自己单薄的后背，硬生生挡在了聂风与那毒剑之间！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短剑透背而入，剧痛瞬间席卷了独孤梦全身！她闷哼一声，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溅在聂风回望过来的惊骇的脸庞上！

“梦！”聂风目眦欲裂！眼见独孤梦为救自己身受重创，一股焚心蚀骨的怒火与滔天杀意轰然爆发！体内聂家疯血受到极致刺激，瞬间沸腾！双眼赤红如血，雪饮狂刀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嗡鸣，刀势骤然变得狂乱暴虐，不再有任何章法，只有最原始、最凶戾的毁灭力量！

“你们都该死！”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刀光如血色风暴般席卷开来！剩余的杀手在这疯魔般的攻击下，如同草芥般被撕裂、粉碎！残肢断臂四处飞溅，鲜血将古渡口染得更加猩红！

转瞬之间，来袭者尽数伏诛！现场一片死寂，只剩下江水呜咽和聂风粗重如牛的喘息声。

聂风丢开狂刀，踉跄着扑到倒在地上的独孤梦身边，将她小心翼翼地抱起。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后背伤口处的鲜血不断涌出，将月白色的衣裙染成刺目的暗红。

“梦！梦！你撑住！”聂风声音颤抖，手忙脚乱地想要为她止血，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心痛。他以为他找到了她，失而复得，怎能转眼间又面临失去？

独孤梦艰难地睁开眼，看着聂风焦急万分、充满深情的面庞，嘴角扯出一抹凄然的微笑。鲜血不断从她口中溢出，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这致命的一剑，斩断的不仅是她的生机，也斩断了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与欺骗。

“聂……聂大哥……”她声音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别说话！我带你去找大夫！”聂风想要抱起她。

“不……听我说……”独孤梦用尽力气抓住他的衣袖，眼神中充满了忏悔和解脱的复杂光芒，“我……我不是你的‘梦’……我骗了你……”

聂风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冰水浇头：“你……你说什么？”

“我叫……独孤梦……是无双城……独孤一方的女儿……”她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生命，“我接近你……本是想……利用你……报我家破人亡之仇……”

聂风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不是她？那断情居的日日夜夜，那温柔的声音，那无微不至的照料……都是假的？

“真正的‘梦’……”独孤梦的气息越来越弱，眼神开始涣散，但她强撑着，用最后的气力描述着，“她……脸上……有一块红色的斑痕……从下颌……到脸颊……是她……在断情居救了你……照顾你……”

红色的斑痕！

惊鸿一瞥的那张脸！清丽的侧颜，刺目的红斑！

真相如同闪电，劈开了聂风心中的迷雾！所有模糊的记忆碎片瞬间拼凑完整！那个真正与他共度患难、琴音慰藉他心灵、却因自卑而悄然离去的女子，是第二梦！不是眼前这个！

巨大的震惊、被欺骗的愤怒、对独孤梦伤势的担忧、以及对第二梦更深沉的思念与愧疚，如同狂潮般瞬间将他淹没！他紧紧抱着独孤梦，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对……对不起……”独孤梦看着他复杂痛苦的眼神，泪水混合着血水滑落，“你……你的真情……让我……无法再骗下去……去找她吧……她才是……值得你……”

话音未落，她的手缓缓垂落，眼睛无力地闭上，气息奄奄。

“不！”聂风发出一声低吼，不顾一切地将精纯内力输入她体内，护住她心脉最后一缕生机。他心中五味杂陈，对这个欺骗了他的女子，有怒，但更多的，却是对她舍身相救的感激和此刻濒死的同情。她本可看着他死，却选择了用生命来终结这个谎言。

他寻了一处僻静安全的农舍，不惜耗费自身真元，日夜不休，用尽身上所有灵丹妙药，全力救治独孤梦。或许是上天垂怜，或许是独孤梦命不该绝，在聂风不惜代价的救治下，她竟奇迹般地挺了过来，伤势逐渐稳定。

数日后，独孤梦悠悠醒转。看到守候在床边、面容憔悴的聂风，她眼中泪水再次涌出。这一次，不再是欺骗的泪水，而是释然与愧疚。

聂风没有责怪她，只是平静地告诉她，他已知晓一切。他甚至还根据自己知道的一些江湖秘辛，隐约点出无双城覆灭背后，或许另有隐情，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劝她不必将所有仇恨都背负在自己身上。

独孤梦听着，心中积压多年的巨石，仿佛松动了一些。她看着聂风，这个她曾想利用，却最终被她所伤，又以德报怨救了她性命的男子，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激与祝福。

伤愈之后，独孤梦选择了离开。她站在农舍外的夕阳下，身影单薄而决绝。

“聂风，珍重。”她不再叫他“聂大哥”，语气平静而疏离，“去找她吧。那个为你付出一切，却连真容都不敢让你看到的傻姑娘。我……也该去寻我自己的路了。”

她没有回头，一步步走入夕阳的余晖中，背影带着一丝落寞，却也有一份新生的坚定。仇恨依旧在，但她的心中，已不再是只有仇恨。

聂风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手中的雪饮狂刀传来冰冷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静。真相大白，幻梦已醒。他对独孤梦，无恨无怨，唯有祝愿。而那个真正的“梦”——第二梦，那个脸上有着独特红斑、心地却比任何人都要善良纯净的女子，如今又在何方？

他紧紧握住了刀柄，目光投向远方，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无论天涯海角，无论要面对多少艰难险阻，他一定要找到她！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