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雄霸天下 第93章 真容惊鸿现

断情居的夜，静得能听见烛火吞噬灯芯的细微噼啪声。月光如同稀释的牛乳，透过简陋的竹窗棂，悄无声息地流淌进来，在地上铺开一片清冷的银辉。

聂风平躺在床榻上，呼吸均匀而绵长。第二梦亲手煎服的汤药里，有安神静心的成分，让他难得地陷入沉睡。连日来修炼魔刀与冰心诀的激烈冲突，以及雪饮狂刀入手后力量的澎湃激荡，都让他的心神如同绷紧的弓弦。此刻，这弦终于稍稍松弛。

第二梦没有离去。她搬了一张矮凳，坐在床边，借着朦胧的月光，静静地看着他。聂风的轮廓在月色下显得柔和了许多，剑眉微蹙，似乎睡梦中仍在与什么搏斗，但那张年轻而俊朗的脸上，已不见了白日里的戾气与挣扎，只剩下一种近乎脆弱的安宁。他的视力恢复得很快，纱布早已除去，虽然视物仍有些模糊，但已能大致分辨人影轮廓。这原本是值得欣喜的事，却成了第二梦心头最沉重的石头。

她看着他，目光贪婪而痛苦。每一次凝视，都像是一次诀别前的铭记。她知道，随着他视力的清晰，那层保护着她的、朦胧的面纱，迟早会被彻底揭开。而那一刻，或许就是她失去他的时候。

月光偏移，恰好照亮了她侧身而坐的剪影。窈窕的身姿，纤细的脖颈，以及……那方她从未在人前取下过的轻纱。

睡梦中的聂风，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或许是那专注的目光，或许是空气中那缕熟悉的、带着草药清冷的幽香。他不安地动了动，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眉头锁得更紧。忽然，他搁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动了一下，仿佛在黑暗中摸索着什么。接着，那只手，带着睡梦中的懵懂与一丝莫名的渴望，缓缓抬起，极其轻柔地，搭上了床边那只放在膝上、微微蜷缩着的柔荑的手腕。

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第二梦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一道电流击中！

她下意识地就想抽回手，动作仓促而惊慌！

这一挣，幅度大了些，带动了头上的纱巾系带！那原本就不甚牢固的结，在慌乱中骤然松脱！

轻飘飘的面纱，如同断了根的浮萍，悄然滑落……

月光，毫无遮挡地，洒在了她的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聂风恰好在这时，因手腕上的触感变化和近在咫尺的轻微响动，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依旧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流动的水波。但他清晰地看到，床畔坐着一个身影。月光勾勒出她优雅的侧影，脖颈纤细，线条柔美。然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张失去了面纱遮掩的脸上……

那是一张……极其清丽的脸庞。肌肤在月光下显得异常白皙，如同上好的羊脂玉。鼻梁秀挺，唇形姣好，组合在一起，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空灵之美。然而——就在这下颌，沿着脸颊的曲线，向上延伸至接近耳根的地方，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斑痕，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过，又像是烙印上去的诡异图腾，破坏了整体的完美，带来一种强烈的、近乎残酷的视觉冲击！那红斑在清冷的月光下，颜色显得愈发深沉，边缘并不规则，微微凸起于皮肤，仿佛带着某种生命的质感，既丑陋，又诡异得引人注目。

惊鸿一瞥！

真正的惊鸿一瞥！

极致的清丽与极致的瑕疵，在同一张脸上，以最直接、最毫无防备的方式，撞入了聂风模糊的视野中！

第二梦完全僵住了！她甚至能感觉到月光照在脸上那片疤痕上的微热感，那感觉比烙铁还要灼人！她猛地转过头，正对上聂风那双带着初醒迷茫、却又瞬间写满惊愕的眼睛！

四目相对！

空气死寂！

“啊——！”第二梦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短促至极、充满了惊恐与羞耻的惊呼！她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猛地甩开聂风的手，动作快得几乎带起风声！她慌乱地用手捂住脸颊，另一只手胡乱地在身边摸索，抓到那滑落的面纱，看也不看便死死按回脸上，系带都来不及系好。然后，她如同受惊的兔子，从凳子上弹起，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脚步声凌乱而仓惶，迅速消失在屋外的黑暗中。

聂风怔怔地坐在床上，维持着伸手的姿势，手腕上还残留着她挣脱时那冰凉的触感和一丝轻微的刺痛。刚才那一幕，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进了他的脑海。那惊心动魄的美丽侧颜，与那刺眼夺目的暗红疤痕，反复交织、重叠，形成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影像，冲击着他的心神。

他并非没有见过伤疤。江湖中人，谁身上没有几道伤痕？他自己身上亦是如此。但……那不同。那疤痕长在那样一张脸上，带着一种……令人心疼的诡异感。它不像刀剑所伤，更似一种从内而外的印记。

他并不觉得厌恶，反而……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那疤痕，配上她惊慌失措的眼神和那声短促的惊呼，让他心中莫名地一紧。那不是害怕，是一种……混杂着疑惑、怜惜、以及一丝被拒绝的茫然的复杂情绪。她为何如此惊慌？为何要遮掩？就因为这片疤痕吗？

这一夜，后半段，聂风再无睡意。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屋顶模糊的阴影，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月光下的惊鸿一瞥。第二梦也一夜未归，不知躲到了何处。

次日清晨，阳光照常升起。

第二梦依旧出现了，为他准备了早饭和汤药。但她始终低着头，厚重的面纱将她遮得严严实实，连脖颈都包裹了起来。她动作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仿佛在躲避什么。放下东西，便想转身离开，脚步比平时快了许多。

“梦。”聂风开口叫住她，声音因一夜未眠而有些沙哑。

第二梦的背影一僵，停在门口，却没有回头。

聂风斟酌着词语，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和：“昨晚……我好像……迷迷糊糊看到……”他不知该如何准确描述那瞬间的影像。

他话未说完，第二梦猛地打断他，声音透过面纱传来，带着明显的慌乱和抵触：“聂大哥你看错了！定是梦魇了！我……我昨夜很早就回房歇息了！”语速快得有些不自然。

说完，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连日常的叮嘱都忘了说。

聂风看着她仓惶离去的背影，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他分明记得那触感，那声惊呼，还有那月光下的侧影……绝非梦魇。

接下来的几天，第二梦的行为愈发反常。她依旧悉心照料聂风，但总是尽量避免与他长时间独处。每当聂风试图将话题引向她的容貌，哪怕只是旁敲侧击地问她为何总是戴着面纱，她都会立刻变得言辞闪烁，要么借口药煎好了，要么说要去采药，匆匆避开。她的眼神，即使隔着面纱，也能感觉到其中的躲闪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哀伤低落。

聂风沉默了。他不再追问。但他心中那片疑惑的阴影，却越来越大。他隐约感觉到，那面纱之下，隐藏的不仅仅是一张有瑕疵的脸，更是一段沉重的过往，和一颗极度敏感而自卑的心。他想起她平日里的温柔、善良、以及那超乎常人的坚韧，再联想到她那晚惊慌如小鹿的眼神，一种复杂的保护欲，悄然在他心中滋生。

他不在乎那疤痕。真的不在乎。他甚至觉得，那片独特的印记，配上她清澈的眼睛，反而让她有种与众不同的、令人难忘的美。一种……带着伤痕，却依旧努力散发光热的美，更让人心疼，也更显珍贵。

但他不明白，她为何要将自己藏得如此之深？为何如此恐惧被他看见？

这层面纱，隔开的不仅是容貌，更是两颗本已靠近的心。一个急于知道真相，一个拼命隐藏秘密。断情居的气氛，因这月光下意外揭开的一角，变得微妙而凝重起来。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