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雄霸天下 第67章 玉殒香消劫

夜，浓得化不开。

中华阁的庭院，静得能听见露水凝结的声音。

白日的喧嚣与猜疑，并未随夜色散去，反而沉淀下来，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沉甸甸的，令人窒息。

步惊云立在院中一株老梅的阴影下，周身的气息比夜色更冷，更硬。他并未看向西厢房，但那方向传来的、极其细微的啜泣声，却像一根冰冷的针，不断刺着他紧绷的神经。那哭声里的绝望与无助，真实得令人心烦意乱。但他心中那由无数背叛和鲜血浇铸而成的冰层，太厚，太硬。雄霸的阴影，霍家庄的烈火，天下会的虚伪，孔慈那看似无懈可击却又漏洞百出的出现…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充满恶意的网。他不能冒险，绝不能。这中华阁的片刻安宁，脆弱得如同琉璃，经不起任何一丝潜在的威胁。毁灭，才是唯一的稳妥。那双灰白的瞳孔深处，寂灭的剑意无声流转，杀心已决。

聂风守在离西厢房不远处的廊下，背靠着冰凉的柱子，眉头紧锁。他能听到孔慈那极力压抑的哭声，每一声都像敲在他的心上。步惊云那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如同实质的寒风，刮过庭院，也刮得他心头发凉。他不愿相信孔慈是奸细，那双清澈却饱含痛苦的眼睛，那份破碎的柔弱，不像伪装。但他也无法完全驳斥秦霜的疑虑和步惊云的冷酷。这种撕裂感让他无比煎熬。风神腿的内息在体内不安地流动，带着一种想要守护、却又不知该守护何物的迷茫。

秦霜在自己房中，面具搁在桌上，露出疲惫而凝重的面容。他指尖蘸着茶水，在桌上无意识地划着那枚玉佩的纹路。证据似乎确凿，但无名的话，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更深的涟漪。离心…雄霸要的是离心。那么，杀孔慈，是破局，还是…恰恰遂了雄霸的心愿？他看不透，只觉得一张无形的网，正越收越紧。

西厢房内，孔慈蜷缩在床角，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种冰冷的麻木和巨大的恐惧。步惊云那看穿一切、如同看待死物的眼神，彻底击碎了她最后的心防。她不知道自已是谁，是棋子？是诱饵？还是一个连自已的命运都无法掌控的可怜虫？那一点点因聂风的温柔而生出的虚幻暖意，此刻也被步惊云的冰寒彻底冻灭。她仿佛看到雄霸那威严而冷酷的笑容，在黑暗中凝视着她，嘲笑着她的徒劳挣扎。

死寂。

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令人心脏紧缩的死寂。

突然！

步惊云动了。

他并未发出任何声响，只是从那片阴影中一步踏出。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无可挽回的意味。他径直走向西厢房那扇紧闭的门。

他的脚步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极轻微、却如同战鼓般敲在每个人心上的“嗒…嗒…”声。

聂风猛地抬头，看到步惊云的动作和那双眼中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机，脸色骤变！他身影一闪，风神腿快到极致，瞬间拦在了步惊云与房门之间。

“云师兄！”聂风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你想做什么？”

“让开。”步惊云声音沙哑冰冷，目光甚至没有看聂风，只是锁定着那扇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里面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

“事情还未水落石出！”聂风寸步不让，风神内息暗自凝聚，“你不能…”

“证据确凿。”步惊云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她是祸根，必须清除。”

“那也只是猜测！”聂风争辩道，“她若真是被迫…”

“世间哪有那么多被迫？”步惊云冷笑，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便是被迫，也成了凶器。凶器，就该毁掉。”

他的话冰冷彻骨，毫无转圜余地。

屋内的孔慈听到外面的对话，吓得浑身僵直，连呼吸都停止了。

“步惊云！”聂风怒了，“你何时变得如此不分青红皂白？！”

“是你何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步惊云反唇相讥，终于将目光转向聂风，那目光中的冰冷和失望，让聂风心中一刺，“你的仁慈，会害死所有人。”

“我只知道不能滥杀无辜！”

“她无辜？”步惊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指尖那抹令人心悸的暗金流光开始浮现，“让开。否则，连你一起。”

杀气！如同实质的杀气轰然爆发，压向聂风！

聂风寸步不让，风神腿势一起，周身气流旋转，抗衡着那冰冷的压力！

兄弟二人，剑拔弩张！气氛瞬间紧绷至极限！

就在这时！

西厢房的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轻轻推开了。

孔慈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她看着眼前即将为她兵戎相见的两人，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绝望，还有一丝…解脱？

“聂公子…步公子…”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哭腔，“不要…不要为了我…”

“回去！”聂风急喝道。

步惊云却根本不理，眼中寒光一闪，抓住聂风分神的刹那，身形猛地一动，快如鬼魅，直扑孔慈！指尖暗金流光如同毒蛇出洞，直刺其心口！狠辣！决绝！

这一击，凝聚了步惊云必杀的意志，快得超乎想象！

“不要！”聂风目眦欲裂，风神腿全力爆发，试图阻拦，却终究慢了一线！

眼看那致命的指剑就要洞穿孔慈单薄的身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孔慈看着步惊云那冰冷无情的脸，看着旁边聂风惊怒交加的神情，眼中忽然闪过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有对步惊云的恐惧，有对聂风的感激，有对命运的绝望，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扭曲的释然。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猛地一扑！

不是扑向步惊云，而是…扑向了正全力冲来试图格挡的聂风！

她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撞开了聂风，将他撞得一个趔趄！

同时，她以自己的胸膛，迎向了步惊云那必杀的一指！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步惊云也没料到她会如此！他的指剑已出，力发难收！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利物穿透血肉的声音响起！

步惊云的指尖，那凝聚着寂灭剑意的暗金流光，精准地、毫无阻碍地刺入了孔慈的心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步惊云的动作僵住，指尖传来温热血肉的真实触感，让他灰白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聂风被撞得踉跄一步，稳住身形，恰好看到那指尖没入孔慈胸膛的一幕，他的眼睛瞬间睁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孔慈身体剧烈地一颤，张口喷出一股鲜血，尽数溅在步惊云冰冷的黑衣和聂风惊愕的脸上。

她的眼神迅速涣散，身体软软地向下倒去。

步惊云下意识地抽回手，指尖滴落滚烫的鲜血。

聂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孔慈！！！”

他猛地扑上前，在她倒地之前，将她瘫软的身体接在怀中。

孔慈靠在他怀里，气息微弱，胸口那个血洞正汩汩地向外涌着鲜血，染红了她素色的衣裙，也染红了聂风的双手。

她艰难地抬起眼，目光涣散地扫过步惊云那依旧冰冷、却似乎有一丝难以察觉震动的脸，最后定格在聂风那悲痛欲绝的脸上。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出一个极其惨淡、破碎的笑容，断断续续地，吐出生命中最后的言语：

“我…是喜欢聂风…”

“但…我真是…雄霸…用来离间你们的…棋子…”

“对…不…起…”

话音落下，她头一歪，眼中最后一点光彩彻底熄灭。手臂无力地垂落。

香消玉殒。

一片死寂。

只有聂风压抑不住的、充满痛苦与愤怒的粗重喘息声。

步惊云站在原地，看着自已染血的手指，看着倒在聂风怀中再无生息的女子，看着聂风那仿佛要喷出火来的眼睛，他那万古寒冰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裂纹。

风，呜咽着吹过庭院。

带来刺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