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雄霸天下 第59章 危舟渡江湖

天光，再次洒落山谷。

昨夜的厮杀与血腥，已被晨雾和流水悄然带走大半，只留下破损的竹屋、地面几处难以清洗的暗褐色斑痕，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铁锈气，证明着那场短暂的、却足够惨烈的冲突。

步惊云坐在屋外一块被晨露打湿的青石上，闭目调息。他脸色依旧苍白，但周身那躁动不稳的暗金气流已平复许多，如同驯服的凶兽蛰伏于经脉深处，散发出一种更内敛、却也更深沉的威胁。指尖偶尔有无意识的微动，带起一丝极细微的、切割空气的锐响。他在消化昨夜一战所得，将那湮灭的力量更深地刻入本能。

聂风在不远处演练风神腿，身形飘忽如风，腿影连绵，却不再一味追求极速，而是尝试着融入无名所说的“势”，感受着气流的变化，引而不发。他的伤已好了七八成，但眉宇间的凝重却未曾减少。步惊云昨夜最后看他的那一眼，冰冷而陌生，让他心中始终萦绕着一股寒意。

秦霜则默默整理着残破的院落，将碎裂的竹材归拢，擦拭着地上的污迹。他的动作一丝不苟，面色平静，但偶尔抬眼望向谷口方向时，眼底深处那抹忧虑与警惕，却挥之不去。那车夫的阴影，如同毒蛇，盘踞在他心底。

无名从最深处的竹屋中走出，手中拿着一只小小的青瓷药瓶，走到步惊云面前。

“内息震荡，经脉有损。服下。”他将药瓶递过去，语气平淡。

步惊云睁开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看了无名一眼，没有任何表示，却伸手接过了药瓶，拔开塞子，将里面一枚散发着清苦药香的丹丸倒入口中，咽下。然后，再次闭上眼，仿佛刚才的一切未曾发生。

他需要力量，任何能增强力量的东西，他都不会拒绝。至于代价？他从不考虑。

无名又走向聂风和秦霜，各自给予对症的丹药。两人道谢接过，聂风忍不住问道：“前辈，昨夜…”

“天池十二煞受此重创，短期内不会再来。”无名打断了他，目光扫过山谷，“但此地已暴露，不可久留。”

“我们去何处？”秦霜沉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无名望向南方，目光似乎穿越了千山万水：“去一个…真正能隔绝风雨的地方。”

他没有说名字，但语气中的笃定，让人无法质疑。

“何时动身？”步惊云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睁开眼，看着无名。

“入夜。”无名道，“昼间易生事端。”

无人再有异议。山谷中重归寂静，却是一种各怀心思、暗流涌动的寂静。

整个白天，都在一种压抑的等待中度过。

步惊云大部分时间都在调息练功，那暗金色的流光在他体表若隐若现，气息愈发凝练危险。

聂风尝试着进一步感悟“风势”，心神却难以完全宁静。

秦霜则借着整理院落的机会，看似随意，实则极其仔细地探查着山谷的每一寸角落，尤其是那日马车离去的方向，试图找到任何一丝关于那车夫、关于无名意图的线索，却一无所获。

这山谷仿佛一个完全封闭的囚笼，唯一的出口，似乎完全掌握在无名手中。

无名则大部分时间待在自己屋内，不知在做什么。

日头西斜，黄昏将至。

无名再次出现，手中拿着几套粗布衣裳：“换上。”

那是当地山民最常见的装束，陈旧，甚至有些破烂，却异常干净。

三人依言换上。步惊云对那粗糙的布料毫不在意，聂风和秦霜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屈辱与不安，仿佛正在被抹去原有的痕迹，融入某种不可知的阴谋。

“走吧。”无名率先向谷口那面峭壁走去。

步惊云毫不犹豫跟上。

聂风和秦霜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也紧随其后。

来到峭壁前，无名再次在那几处隐蔽的机括上按动。

咔嚓…

石壁再次裂开那道仅容一人的缝隙。

无名率先步入黑暗。步惊云紧随其后，身影瞬间被阴影吞噬。

聂风在踏入前，最后回望了一眼这片短暂栖身的山谷，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预感：一旦踏出，或许便再也回不到从前。

秦霜在他身后，低声道：“风师弟，万事小心。”

聂风点了点头，咬牙迈入缝隙。秦霜紧随其后。

缝隙在身后缓缓合拢，最后的光线消失，彻底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前方无名手中不知何时拿出的一颗散发着微弱莹光的珠子，指引着方向。

通道曲折向下，潮湿阴冷，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传来水声和隐约的光亮。

出口竟是一条隐藏在瀑布后方的小径！水帘轰隆，隔绝了内外视线。

无名拨开水帘，率先走出。外面已是暮色四合，群山寂静。

瀑布下是一处深潭，潭边系着一艘毫不起眼的乌篷小船，随着水波轻轻晃动。一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船夫蹲在船头，正低头整理着缆绳，看不清面容。

看到那船夫的身影，秦霜的心脏猛地一缩！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尽管换了装束，但那身形，那蹲踞的姿态…与他那日所见的车夫，极其相似！

无名径直走向小船，步惊云面无表情地跟上。

聂风也察觉到了秦霜的异常，用眼神询问。

秦霜极力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微微摇头，示意聂风不要声张。两人默不作声地跟上。

五人上了小船，船夫解开缆绳，拿起长长的竹篙，轻轻一点岸边，小船便无声无息地滑入潭心，顺着水流，驶向下游。自始至终，那船夫没有抬头，没有出声，如同一个哑巴傀儡。

船很小，五人坐在其中，显得有些拥挤。无人说话，只有竹篙划破水面的轻微声响，和两岸越来越深的夜色。

步惊云闭目养神，仿佛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

聂风和秦霜紧绷着神经，警惕地注意着船夫和两岸的动静。

无名则坐在船头，望着前方逐渐狭窄幽深的河道，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模糊而神秘。

河道两岸的山势越来越陡峭，林木越来越茂密，夜色如同墨汁般倾泻下来，将小船彻底吞没。

只有船头一盏昏暗的油灯，在黑暗中摇曳出一小片模糊的光晕，更衬得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

一种极致的孤寂和压抑感，笼罩了小船。

不知行了多久，河道前方出现一个岔口，一条更隐蔽、更狭窄的支流汇入。

就在小船即将驶入主流时！

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道极其微弱、几乎与水流声融为一体的破空声，从左侧陡峭的河岸密林中疾射而出！

不是箭矢，而是几根细如牛毛、在黑暗中完全看不见的淬毒银针！目标直指船上的无名和步惊云！

偷袭者时机抓得极准，正是小船行至河心，无处借力闪避的时刻！

然而，就在银针即将及体的刹那！

无名似乎早已察觉，袍袖轻轻一拂！

一股柔和的劲风拂过，那数根毒针如同撞上一堵无形气墙，悄无声息地坠入水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激起。

几乎同时！

步惊云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寒光一闪，看也未看偷袭方向，反手并指如剑，隔空向着左岸密林某处疾点！

嗤！

一道凝练的暗金指剑破空射出，速度快得肉眼难辨！

密林中传来一声极其短促的闷哼，随即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再无声息。

一击毙命！

步惊云出手之果断、狠辣、精准，令聂风和秦霜心头俱是一寒。

那船夫似乎受惊，竹篙一抖，小船微微晃了一下。

无名淡淡开口：“稳着些。”

那船夫立刻稳住竹篙，小船恢复平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向前驶去。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步惊云，也没有看那偷袭发生的方向。

聂风和秦霜却无法平静。偷袭者是谁？天下会的探子？天池十二煞的残党？还是…其他势力？无名和步惊云的应对，太过平静，仿佛早已料到，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这艘小船，载着的不仅是五个人，更载着满满的谜团与杀机，在夜色中沉默前行。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小船驶出狭窄的河道，进入一段相对平缓的水域。前方岸边，隐约出现几点灯火，似乎是一个小小的集镇码头。

船夫将小船缓缓靠向码头。

码头上空无一人，只有几艘破旧的渔船系在岸边，随着水波摇晃。

无名率先下船，步惊云紧随其后。

聂风和秦霜也下了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这码头太过安静，安静得有些反常。

那船夫将船系好，依旧低着头，退到一旁的阴影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无名并未走向集镇，而是沿着码头旁一条不起眼的小路，向集镇后方走去。

小路崎岖，越走越偏，很快便将那几点灯火抛在身后，重新没入黑暗。约莫一炷香后，前方出现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深处，隐约可见一座占地颇广的院落轮廓。

院墙高耸，黑沉沉的，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院门紧闭，门楣上挂着一块匾额，但夜色太浓，看不清字迹。

无名走到门前，并未叩门，只是伸出手指，在门上有节奏地轻叩了数下。

片刻后，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随即门闩滑动，两扇沉重的木门无声地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老仆模样的身影出现在门内，看到无名，恭敬地躬身行礼，让开通路。

无名迈步而入。

步惊云、聂风、秦霜紧随其后。

一踏入院门，仿佛瞬间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外界的黑暗与寂静被隔绝，院内灯火通明，回廊曲折，庭院深深，虽不奢华，却透着一股历经岁月沉淀的宁静与底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书卷气，与之前一路的杀机和荒僻截然不同。

几名仆役打扮的人无声地穿梭其间，见到无名，皆恭敬行礼，眼神平静，训练有素，对随后进来的风云霜三人，也只是微微颔首，并无太多好奇。

这里，仿佛一处远离江湖纷争的世外桃源，书香门第。

但聂风和秦霜心中的警惕却丝毫未减。这地方，太静，太有序，反而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味道。

无名引着三人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一处僻静的独立小院。

“你们在此休息，无人会打扰。”无名淡淡道，“需要什么，吩咐下人即可。”

说完，他深深看了步惊云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好生休养。”

便转身离去，留下风云霜三人在这陌生的、静谧得令人不安的深院之中。

步惊云径直走向主屋，推门而入，仿佛回到自己家一般自然。

聂风和秦霜站在院中，看着这清幽却陌生的环境，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更漏声，心中充满了巨大的疑问。

这里，就是无名所说的能“隔绝风雨”的地方？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而那块他们进门时未能看清的匾额上，写的又是什么？

答案，似乎就隐藏在这片深深的庭院，和无边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