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雄霸天下 第173章 霜殒兄弟恸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声音，也消失了。

只剩下心跳，擂鼓般撞击着耳膜，还有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秦霜那一推，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聂风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踉跄，向后退去。步惊云下意识地伸手扶住聂风，灰白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住那个挡在他们身前、摇摇欲坠的背影。

下一刻，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从秦霜那残破的身躯内轰然爆发！

那不是内力的恢复，而是……燃烧！是生命最本源的精气神，在瞬间被点燃，化作最后、也是最绚烂、最惨烈的光与热！

他原本软垂的空荡袖管，如同充气般骤然鼓荡起来！破败的布料被一股磅礴的气劲撑满，发出猎猎的声响！那不是风，是决死的意志化作了实质的气流！流云飞袖——不，这已不是流云，是两道咆哮的、惨白的狂龙！

“吼——！”

秦霜发出一声嘶哑的、完全不似人声的怒吼，袖子猛地向前一挥！

轰——！！！

气浪炸开！那两道袖管所化的白色狂龙，带着碾碎一切的惨烈气势，悍然撞向前方潮水般涌来的鬼叉罗，以及刚刚被爆炸惊得心神微分的魅影和妖蛛！

首当其冲的七八名鬼叉罗，如同被狂奔的巨象迎面撞上，胸骨尽碎，口喷鲜血倒飞出去，将身后的人砸倒一片！凌厉的袖风余势不减，扫向魅影和妖蛛！

魅影淡紫色的瞳孔第一次露出惊骇之色，身形急晃，化作数道残影想要闪避，但袖风范围太大，速度太快！一道残影被扫中，闷哼一声，真身显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踉跄后退！妖蛛尖叫着双手连弹，无数毒丝在身前交织成网，但白色袖龙碾压而过，毒丝寸寸断裂，她也如遭重锤，被震得气血翻腾，向后滑出数步！

一击之威，竟悍勇如斯！

燃烧生命的最后一击，为风云二人，硬生生在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中，撕开了一道短暂的缺口！缺口后面，是步惊云之前破门时留意到的、墙壁上方一处被破损铁栅栏半掩的、黑漆漆的通风口！那是这座死牢唯一的、可能的生路！

“走——！！！”

秦霜没有回头，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出这个字。声音已经破碎不堪，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侧过了半张脸。

乱发下，那张惨白如纸、布满血污的脸上，嘴角竟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没有了痛苦，没有了恐惧，没有了不甘。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坦然，一种完成托付的安然，还有……一种深埋眼底、从未改变过的、兄长般的温暖。

一如很多年前，在天下会，那个总是默默替他们顶下责罚、在他们练功受伤时悄悄送来伤药、永远带着温和笑意的大师兄。

他的嘴唇翕动着，极其轻微地吐出了几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步惊云和聂风的脑海深处：

“告诉师父……霜儿……无愧……”

话音未落。

更多被激怒的鬼叉罗，如同疯狂的鬣狗，挥舞着刀剑，嘶吼着扑了上来！魅影和妖蛛也稳住身形，眼中杀机爆射，一左一右，如同两道鬼影，挟着凌厉的杀招，攻向已是强弩之末的秦霜！

刀光！剑影！毒丝！匕首！

瞬间将那个单薄的、燃烧殆尽的身影彻底吞没！

“大师兄！！！”

聂风的瞳孔瞬间被血色充满！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咆哮！冰心诀彻底崩溃，魔气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他周身寒气四溢，眼中赤红如血，雪饮狂刀发出嗜血的嗡鸣，就要不顾一切地冲回去！

“走！！！”

步惊云的声音，比万载玄冰更冷，比绝世好剑更利！他灰白的瞳孔中，所有的情绪——震惊、悲痛、狂怒——在千分之一刹那凝固，然后被一种近乎残忍的理智强行冰封！他左手如铁钳般死死扣住聂风的手腕，麒麟臂爆发出恐怖的力量，硬生生将几乎魔化的聂风拖得向后踉跄！右手的绝世好剑向后猛地一挥，凌厉的剑气将通风口残存的铁栅栏彻底绞碎！

他看到了秦霜最后的笑容，听到了他最后的话语。

他比任何人都想冲回去，将那些杂碎碎尸万段！

但他更知道，秦霜用命换来的这条生路，不能断送！

留下，三人皆亡！秦霜白死！

走，还有报仇的机会！

理智与情感，如同两把烧红的锯子，在他的心脏上来回切割，痛得他几乎窒息！但他没有第二个选择！

“呃啊啊啊——！”步惊云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低吼，拖着疯狂挣扎的聂风，猛地窜入了那个狭窄、黑暗、充满未知的通风口！

就在他们身影没入黑暗的前一瞬。

身后，传来了秦霜最后的一声怒喝，短促，却充满了不屈的傲骨！紧接着，是兵器入肉的闷响，是骨骼碎裂的声音……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那死寂，比任何声音都可怕。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巨石，狠狠砸进步惊云和聂风的心底，将他们所有的希望和温暖，都砸得粉碎。

通风口内，一片漆黑，狭窄得仅能容一人匍匐前行。弥漫着陈年的灰尘和铁锈味。

步惊云在前，用剑鞘开路，不顾一切地向前爬！他的动作僵硬，机械，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灰白的瞳孔在黑暗中没有任何焦点，只有一片空洞的死寂。但若有人能看见，会发现那死寂深处，是翻腾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岩浆。

聂风跟在他身后，魔气不受控制地外溢，所过之处，墙壁凝结出薄薄的冰霜。他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困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挣扎着想要回头，却被步惊云死死拖着。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灰尘，肆意流淌，他却毫无所觉。大师兄……大师兄最后那个笑容，像一把烧红的刀子，在他心里反复搅动。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总是要别人为他牺牲？！

也不知爬了多久，前方隐约透来一丝微弱的光线，还有隐约的喊杀声和……燃烧的噼啪声。是猪皇和刀皇在外面制造的混乱！

步惊云猛地加速，用肩头撞开前方一处松动的砖石，率先钻了出去！外面是一条僻静的宫墙夹道，远处东南角火光冲天，人影幢幢，厮杀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他回身，将几乎虚脱、眼神涣散的聂风拉了出来。

两人站在阴暗的角落里，浑身沾满污泥和血迹，狼狈不堪。聂风靠着冰冷的宫墙，滑坐在地，双手死死抓着头发，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哭泣般的呜咽。魔气在他周身起伏不定，冰心诀时灵时不灵，显然心神已遭受重创。

步惊云没有去扶他。他拄着剑，站在阴影里，背对着聂风，仰头望着被火光映红的、扭曲的天空。紧握着剑柄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剑鞘缓缓流下，滴落在尘土里，悄无声息。

他没有流泪。

他的泪，早已在无数个失去的夜晚流干了。

此刻，只有血，在心中流淌。

还有恨，如同毒藤，疯狂滋长，缠绕骨髓。

兄弟再次永诀。

上一次，是以为他死了，留下的是无尽的遗憾和追悔。

这一次，是眼睁睁看着他，为了让他们活，主动走向死亡。

这份痛，比凌迟更甚，比炼狱更苦，深入骨髓，永世难忘。

远处，火光映照下，无神绝宫的轮廓如同狰狞的巨兽。

步惊云缓缓低下头，灰白的瞳孔中，最后一点属于“人”的温度，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杀意。

绝无神。

绝心。

无神绝宫。

他缓缓抬起手，舔了舔掌心伤口流出的鲜血，腥咸的味道刺激着味蕾。

这笔血债，要用血来偿。

十倍，百倍，千倍！

他转身，看向蜷缩在地上的聂风，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走。”

只有一个字。

却带着踏碎地狱、屠尽神佛的决绝。

聂风抬起头，赤红的眼睛里，悲痛、疯狂、愧疚、最终都化为一种与步惊云眼中同样的、冰冷刺骨的恨意。

他挣扎着站起，雪饮狂刀发出一声低沉的悲鸣。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言语，如同两道受伤的幽灵，融入更深的黑暗，向着接应点方向，踉跄而去。

身后，是冲天的火光，是秦霜陨落的死牢，是他们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血淋淋的伤口。

夜，还很长。

复仇的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