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雄霸天下 第139章 汪公述前尘

海风穿竹，沙沙作响。

潮声隐隐，似远还近。

谷中竹屋，药香未散，却添了几分凝重。

步惊云靠坐在榻上，背后垫着软枕。脸色依旧苍白，唇无血色，但那双灰白的瞳孔，已不再是昏迷时的空洞，重新凝起了冰寒刺骨的光。他周身的气息内敛而沉凝，仿佛暴风雪前的死寂，压抑着难以想象的力量。麒麟臂随意搭在膝上，皮肤下那暗红的脉络似乎蛰伏更深，却隐隐透出令人心悸的灼热。

聂风坐在他对面的竹椅上，身子微微前倾，双手交握。他看起来比步惊云更“完好”，脸上甚至有了些血色，但眉宇间锁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挣扎。偶尔，当他目光扫过窗外摇曳的竹影时，眼底深处会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红芒，随即又被强行压下，恢复清明。第二梦安静地坐在他身侧稍后的地方，膝上横着那张古琴，指尖轻轻虚按在弦上，仿佛随时准备弹奏。于楚楚则守在步惊云榻边，担忧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屋内的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伤势稍愈，压在心头的大石却未减轻分毫。中原如何了？绝无神怎样了？未来何去何从？这些问题，像无形的绳索，捆缚着每一个人。

脚步声响起，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汪小闲出现在竹屋门口。他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袍，面容平和，眼神深邃如古井。他缓步走入，目光缓缓扫过屋内四人，在步惊云和聂风脸上微微停留。

他没有寒暄，径直走到屋中那张简陋的木桌旁坐下，自斟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茶，却没有喝，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粗糙的陶杯边缘。

“你们的伤，”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打破沉寂，“好的比预想快。尤其是你，步惊云。”他看向步惊云，“麒麟臂的生机，绝世好剑的灵性，与你自身的意志，三者交融，破而后立，福祸难料。”

步惊云面无表情，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

汪小闲的目光转向聂风：“你的情况，更复杂。疯血魔性根植已深，冰心诀如履薄冰。外力压制，终非长久之计。”他的话语直接而残酷，没有丝毫委婉。

聂风抿紧嘴唇，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汪小闲放下茶杯，目光投向窗外摇曳的竹影，仿佛在看很远的地方。屋内的空气仿佛随着他的沉默而凝固。良久，他才缓缓转回头，眼神变得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肃穆。

“我知道，你们心中所想。”他缓缓道，“伤愈之后，必返中原。但此行，绝非归途，而是赴死。”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上。

“因为你们要面对的，不是雄霸。”他一字一顿，“是绝无神。”

“此人之凶险，之可怕，远超雄霸十倍！”

他目光如电，射向风云二人：“你们可知，他的武功，源自何处？他的狠毒，又到了何种地步？”

不等回答，他已自顾自说了下去，声音低沉而悠远，仿佛在揭开一页被血与火浸透的史书：

“东瀛武林，并非铁板一块。数十年前，有一门派，名为‘拳门正宗’。创派祖师，寺泽拳一，乃一代武学奇才，拳法通神，门下弟子众多。”

汪小闲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他本有一名大弟子，名为拳道神。此子天赋极高，堪称百年难遇，然心性暴戾，嗜杀成性。寺泽拳一惜其才，欲以严加管教，导其向善，甚至有意传其衣钵。”

“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汪小闲语气转冷，“一次门派大比，拳道神与同门师弟川贺武切磋。川贺武性情刚直，当众质疑拳道神心术不正，难当大任。拳道神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狂性大发，收手不及，将川贺武生生打死！”

步惊云眼神微动，似是想起了天下会中，雄霸对待他们师兄弟的往事，同门倾轧，师徒相疑，何其相似。他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于楚楚忍不住低呼一声，掩住了嘴。第二梦的指尖轻轻颤了一下。聂风眉头紧锁。

“同门相残，拳门大乱。寺泽拳一悲愤交加，决心清理门户，擒拿拳道神，废其武功。”汪小闲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寒意，“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寺泽拳一万万没有想到，他最信任、平日看似恭顺谦卑的另一名年轻弟子，早已包藏祸心。”

“绝无神！”

汪小闲吐出这个名字，竹屋内的温度仿佛都骤降几分。

“他趁寺泽拳一与拳道神激烈搏杀、两败俱伤之际，突施暗算！从背后，用淬毒的匕首，刺穿了恩师的心脏！”

汪小闲的手在桌上轻轻一按，桌面无声无息地陷下去一个浅浅的指印。

“随后，他又以诡计欺骗重伤的拳道神，假意救他，却用玄铁锁链将其经脉打断，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最深处，令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弑师，囚兄！自此，拳门正宗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绝无神一手建立的‘无神绝宫’！”

汪小闲目光扫过风云，“此人行事，毫无底线，为达目的，至亲亦可杀！其狠毒狡诈，犹在雄霸之上！”

他顿了顿，继续道：“他不仅心狠手辣，武功更是诡异霸道。他将拳门正宗武学与东瀛诸多邪术融会贯通，创出独门绝学。尤其是一身护体罡气，名为——不灭金身！”

“此功一旦运起，周身如罩金钟，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内力难伤！昔日多少英雄豪杰，饮恨于此功之下！”汪小闲的语气加重，“绝无神凭此金身，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步惊云眼中寒光暴涨，握紧了拳。聂风呼吸微微一促，体内魔气似有感应，隐隐躁动，被他强行压下。

“但是，”汪小闲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盯住风云二人，“天地万物，相生相克，绝无完美之防御。不灭金身，亦有破绽！”

“据我多年查探，其运功之时，全身罡气流转，浑然一体，唯有一处，是其真气交汇之枢纽，亦是其罡气最薄弱之所在！”

他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向自己左肋之下，腋窝斜向三寸之处。

“便是这里！”

“此处乃真气转换之关键，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刹那，金身会出现一丝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的滞涩！若能抓住此瞬息之机，以点破面，或可功成！”

汪小闲收回手指，神色无比凝重：“然，知易行难。绝无神对此弱点防护极严，近身搏杀，招式狠辣，更兼十大气忍护卫左右，想要逼近其身，窥得破绽，难如登天！即便窥得，那破绽之瞬，亦如白驹过隙，非有绝顶之眼力、速度与力量，根本无法捕捉！”

竹屋内，一片死寂。

只有海风穿过竹叶的呜咽，和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汪小闲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夹杂着碎冰，从风云二人头顶浇下。不仅描绘了一个强大、狡诈、凶残的敌人，更点明了击败他的渺茫希望与巨大风险。

步惊云缓缓抬头，灰白的瞳孔中，冰寒之下，是熊熊燃烧的战意与不死不休的决绝。他未发一言，但紧握的拳，表明了一切。

聂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冰心诀急速运转，将心底因魔性躁动和强敌压力而翻腾的气血强行压下。再睁眼时，眼中已是一片近乎冷酷的平静，只有最深处，隐藏着风暴雨来临前的压抑。

汪小闲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不再多言。他起身，走到门口，负手望向谷外翻涌的云海。

“路，已指明。”

“如何走，能走多远，是生是死……”

他微微侧首，留下最后一句：

“看你们自己了。”

说完，白影一闪，人已消失在竹屋外，仿佛从未出现过。

屋内，只剩下沉重的寂静，和空气中弥漫的、越来越浓的肃杀之气。

决战的气息，已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