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颠簸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最终在一处避风的土坡后彻底停了下来。车夫,一个被韩元昊以几块凡俗金银雇来的黝黑汉子,搓着冻得通红的手,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畏惧和一丝解脱,指着前方那片望不到边际的昏黄道:“三位,只能送到这儿了。再往前,就是‘吃人地’,小的……小的实在不敢去了。”
韩元昊,此刻已完全是一副饱经风霜、面容敦厚的青年脚夫模样,他沉默地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块干硬的饼子递过去,算是额外的酬劳。那车夫千恩万谢,忙不迭地调转车头,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般,驾着破车迅速消失在了来时的尘土里。
天地间,仿佛瞬间只剩下了风沙的呜咽。
举目四望,尽是茫茫的黄土。稀稀拉拉的枯草在狂风中剧烈摇摆,地面干裂,露出狰狞的纹路。天空是灰蒙蒙的,日光被弥漫的沙尘滤得黯淡昏黄,压得人喘不过气。这里的灵气稀薄而狂躁,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肃杀和死寂之意,远不如阗天城周边那般温顺充盈。
“咳……咳咳……”吴风被萧翠儿搀扶着走下马车,脚下一软,险些栽倒。他脸色蜡黄,胸前的伤口虽已不再流血,但内里的脏腑受损绝非短时间能够痊愈。此刻他强行运转那无名敛息口诀,将本就微弱的筑基期灵力波动彻底锁死在丹田深处,外表看去,与一个病入膏肓的寻常老者无异,甚至更加虚弱。
萧翠儿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裙,脸上涂抹了药粉,遮掩了原本的清丽,只露出一双依旧明亮,此刻却写满疲惫与警惕的眸子。她小心地扶着吴风,看向韩元昊。
韩元昊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土腥味的冷风,肺部一阵刺痛。他环顾四周,神识虽因全力运转敛息术而不敢外放,但凭借《大衍诀》带来的敏锐灵觉,依旧能隐隐感觉到这片土地的凶险。并非来自某一只特定妖兽或某一个修士,而是一种弥漫在每一粒沙尘、每一缕狂风中的,积累无数年的血腥与煞气。
按照他从《南陲杂记》以及后来搜集的信息所知,此地便是隔绝虞国与慕兰草原的万里黄土野地。名义上属于九国盟势力范围的边缘,实则是一片真正的三不管地带,杀戮战场。九国盟与慕兰法士的正式冲突固然发生于此,平日里,更有无数两边的修士、法士在此游荡。有的是为了猎杀落单的对手,明目张胆地杀人夺宝;有的则是些亡命之徒,试图在生死一线的搏杀中寻求突破瓶颈的契机。敢来此地的,无一不是对自身实力颇有自信之辈,心狠手辣,远超寻常同阶。
他们三人如今状态,一个重伤难行,两个需时刻维持敛息,不敢动用丝毫灵力,在这片土地上,简直如同肥羊闯入狼群。
“不能再乘车了,目标太大。”韩元昊的声音低沉沙哑,这是彻底化为男身后,又刻意模仿劳苦人的声线,“接下来,只能用走的。”
他走到吴风面前,蹲下身:“吴师兄,我背你。”
吴风脸上闪过一丝复杂,有感激,更有深深的自责与无力。若非他重伤拖累,以韩元昊和萧翠儿的脚程,穿越这片野地或许能快上许多。“东……昊哥,我……”他嘴唇翕动,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依言伏在韩元昊宽阔的背上。
韩元昊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吴风背稳。蛟龙血肉改造后的体魄在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背负一人,依旧步履沉稳。他看了一眼萧翠儿,低声道:“跟紧我,留意四周,尤其是地面和远处的土丘。”
萧翠儿重重点头,手中那根充当拐杖的枯树枝紧握,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三人不再言语,深一脚浅一脚地,迈入了这片无垠的黄土之中。
风沙更急,打在脸上,生疼。脚下的路极其难行,时而是松软的流沙,时而是坚硬的砾石地。韩元昊默不作声地走着,每一步都力求踩实,避免留下过于清晰的足迹。他脑海中不断回忆着那份得自秦家秘府、后来又补充过的简陋地图,大致辨认着方向,朝着东北,慕兰草原的方位艰难前行。
如此走了大半日,天色愈发昏暗。途中,他们远远地望见了几处疑似战斗留下的痕迹——焦黑的土地,碎裂的骨骼,甚至有一片区域弥漫着淡淡的、尚未完全散去的阴煞之气。他们都小心翼翼地提前绕开,不敢靠近。
“歇会儿吧。”韩元昊寻到一处被风蚀出的、仅能容纳两三人的浅小岩洞,将吴风小心放下。吴风已是气息奄奄,昏沉过去。萧翠儿连忙取出水囊,小心地给他喂了几口水,又拿出韩元昊提前准备的、药性温和的凡俗伤药,喂他服下。
韩元昊靠在洞口,警惕地观察着外面。黄昏的余光给这片死寂的黄土之地披上了一层诡异的橘红色,风声如同万千冤魂在呜咽。他体内的《玄金噬气诀》和《大衍诀》自行缓缓运转,汲取着空气中稀薄而狂暴的灵气,补充着肉身的消耗,但神识依旧紧紧内敛,不敢有丝毫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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