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哨 第184章 “鸿影”现踪与图书馆的暗号

“鸿影”这个名字，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特别情报科刚刚因抓获林瀚文而稍有缓解的气氛，瞬间重新绷紧到了极限。一个代号“影”的高级特工，其威胁程度可能远超“教授”和“隼”。他潜入了多久？藏身何处？目标为何？一切都是未知。

林瀚文的沉默，使得“鸿影”成为了一个纯粹的影子，一个只存在于情报电报和推测中的幽灵。唯一的线索，只剩下那本被撕掉几页的密码本，以及林瀚文那句“归鸿已至，准备接应”。

沈砚之知道，不能再将希望完全寄托于撬开林瀚文的嘴。必须主动出击，寻找“鸿影”可能留下的任何蛛丝马迹。

他重新梳理了林瀚文被捕前所有的活动轨迹和通讯记录，试图找出可能与“鸿影”接头的线索。但林瀚文行事极其谨慎，公开活动几乎无懈可击。

“接应……‘鸿影’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他需要落脚点，需要身份掩护，需要了解北平的最新情况。”沈砚之在案情分析会上提出思路，“林瀚文被捕，他预设的接应渠道很可能已经中断或变得不安全。‘鸿影’现在可能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他必须启用备用的联络方式，或者依靠自己寻找新的立足点。”

“他会去哪里？”赵世诚问道。

“文化人……图书馆，书店，或许是他获取信息和寻找同类的最佳场所。”沈砚之想起了程文澜、傅文渊，乃至林瀚文本人，都与图书馆有着不解之缘。“尤其是国立北平图书馆，那里藏书丰富，人员复杂，便于隐蔽和观察。”

他立刻做出部署：

加强对国立北平图书馆及市内几个主要大型书店的监控，重点留意行为异常、频繁查阅报刊或特定书籍、尤其是对古典文学和密码学表现出异常兴趣的新面孔。

梳理近期从外地（尤其是南方、香港方向）进入北平，且身份背景存在疑点的人员名单，与监控发现的可疑人员进行交叉比对。

利用尚在控制中的孙为民和钱友明（对外示以宽大处理，实则严密监控），观察是否有“鸿影”或其下线试图与他们接触。

一张搜寻“鸿影”的大网，在北平城内悄然撒开。然而，北平城百万人口，寻找一个刻意隐藏的特工，无异于大海捞针。

几天过去了，各条线都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林瀚文依旧沉默，孙为民和钱友明那边风平浪静，图书馆和书店的监控也未发现明确目标。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这天下午，苏曼卿利用休息时间，再次来到了国立北平图书馆。自从卷入这些事情以来，她对这座知识的殿堂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感情，既觉得它宁静神圣，又感觉它暗藏旋涡。她希望能凭借自己的观察，为沈砚之分忧。

她在历史文献区习惯性地走着，目光扫过一排排书架和埋头阅读的读者。一切似乎都与往常一样。当她走到靠近存放《古今图书集成》的那个阅览室附近时（这里曾是傅文渊作为“风铃”活动的区域），她的脚步微微一顿。

一个穿着灰色长衫、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子，正坐在靠窗的一个位置上阅读。他面前摊开的，赫然是一本《乐府诗集》！

又是《乐府诗集》！苏曼卿的心猛地一跳。这个巧合太过刻意！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不远处的书架旁，假装找书，眼角的余光却紧紧锁定那个灰衫男子。他阅读得很专注，手指偶尔在书页上轻轻划过，似乎在品味诗句。他的侧脸线条清晰，鼻梁很高，嘴唇紧抿，带着一种学者式的沉静。

但苏曼卿注意到一个细节：他翻阅《乐府诗集》的速度很慢，而且似乎并非按照顺序阅读，而是不时地前后翻动，目光在某些特定的诗篇上停留时间较长，比如……《古诗十九首》中的《涉江采芙蓉》，以及《子衿》。

《涉江采芙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这两首诗，都与思念、期盼和联络相关。这难道又是一种暗号？

苏曼卿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继续观察。灰衫男子在图书馆待了大约一个小时后，合上书，将其放回原处，然后起身离开了阅览室。

苏曼卿没有立刻跟上去，她记住了男子放回《乐府诗集》的具体位置。等男子走远后，她迅速走到那个书架前，取出了那本《乐府诗集》。

她仔细检查这本书。书是图书馆的公物，封面和内页都没有任何异常标记。她尝试着回忆男子重点翻阅的那两首诗，模仿他可能的方式，仔细查看诗篇周围的空白处，书页的夹缝……

突然，她的指尖在《涉江采芙蓉》那一页的右下角，摸到了一点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凸起！那不是纸张本身的纹理，更像是……用极硬极细的铅笔，以极轻的力道写下又试图擦掉后留下的痕迹！

她立刻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她习惯带一个小包，里面放着工作笔记和笔）拿出铅笔和一张薄纸，覆盖在那个位置，用铅笔侧锋轻轻涂抹。

很快，纸上显现出了一个淡淡的、由细密线条构成的图案——那是一只简笔勾勒的、正在飞翔的鸟的侧影！线条简洁，却极具神韵！

鸿影！这是“鸿影”留下的标记！

苏曼卿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找到了！她找到了“鸿影”的踪迹！

他果然来了图书馆，并且用这种隐秘的方式，留下了自己的代号标记！他是在向谁示意？是在寻找林瀚文留下的接应信息？还是在尝试与可能存在的其他同伙取得联系？

苏曼卿不敢耽搁，她迅速用纸拓下那个飞鸟图案，然后将《乐府诗集》原样放回，立刻离开图书馆，找了一个公用电话，将这个重大发现报告给了沈砚之。

“确定是飞鸟侧影？线条简洁？”沈砚之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

“确定！很像大雁或者……鸿雁的侧影！”苏曼卿肯定地回答。

“干得漂亮，曼卿！立刻回家，注意安全！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沈砚之迅速挂断电话，显然要立刻部署行动。

沈砚之立刻调动力量，对国立北平图书馆，尤其是历史文献区和那本特定的《乐府诗集》，实施了更严密的监控。他判断，“鸿影”留下标记，必然有所图。他可能会再次回来查看是否有回应，或者会有其他同伙前来识别这个标记。

然而，接连两天，那个灰衫男子没有再出现，也没有其他人去触碰那本《乐府诗集》和那个飞鸟标记。

“鸿影”如同惊鸿一瞥，留下一个标记后，便再次消失在茫茫人海。

“他太谨慎了。”老李抽着烟，眉头紧锁，“留下标记后，并不急于接头，而是在观察，确认安全。这是一个经验极其丰富的老手。”

沈砚之同意这个判断。“鸿影”的级别和危险性，再次被调高。他不仅成功潜入，还能在失去接应的情况下，冷静地启用备用联络方式，并且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性。

“我们不能被动等待。”沈砚之盯着那张拓印下来的飞鸟图案，眼中闪过决断的光芒，“既然他留下了标记，我们或许可以……尝试给他一个回应。”

“回应？怎么回应？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密码和接头方式。”周晓阳疑惑道。

“我们不知道，但林瀚文可能知道。”沈砚之缓缓说道，“或者说，‘鸿影’会认得林瀚文习惯使用的某些特定符号或回应方式。”

他再次提审了林瀚文。这一次，他没有带任何卷宗，只是将那张拓印着飞鸟图案的纸，推到了林瀚文面前。

林瀚文的目光落在图案上，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再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他来了。”沈砚之平静地陈述，“他在找你留下的线。可惜，你在这里。”

林瀚文抬起眼皮，看了沈砚之一眼，依旧沉默。

“你不想给他指条明路吗？”沈砚之逼近一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导，“或者说，你希望他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最终落入我们的陷阱？你知道的，没有你的指引，他在这座城市里，寸步难行。”

林瀚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开口。

沈砚之不再多说，收起了那张纸，转身离开。他知道，种子已经播下。林瀚文的内心绝不像他表面那么平静。他对“鸿影”的关切，是他心理防线上最脆弱的一环。

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和一个合适的契机，让这个裂痕彻底崩开。

同时，沈砚之决定冒险一试。他让周晓阳模仿林瀚文可能的笔迹和密码习惯，在那本《乐府诗集》《子衿》篇的空白处，用极细的铅笔，留下了一个极其隐晦的、代表“安全，可联络”的简化符号（这是根据之前破译的林瀚文密码习惯推测的）。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可能被“鸿影”识破，也可能根本不会被看到。

但这几乎是目前唯一能主动引“鸿影”现身的办法。

陷阱已经布下，诱饵已经抛出。现在，只能等待那只警惕的“鸿影”，是否会再次飞回图书馆，是否会啄食这看似甜美的诱饵。

北平的天空，阴云密布。一场围绕着一本古籍、一个飞鸟标记和一个简化符号的无声较量，在知识的圣殿里，悄然进入了最关键的时刻。猎手与“鸿影”，谁会更胜一筹？答案，或许就藏在图书馆下一次的开门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