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哨 第164章 “晨钟”碎响与迷雾深锁

“第一楼！晨钟！”沈砚之将破译的电文和那份登着诡异声明的《北平新报》拍在赵世诚桌上时，这位身经百战的科长也瞬间变了脸色。

时间紧迫，来不及细究“教授”是谁，以及那份报纸声明的更深层意图，首要任务是阻止可能发生在北平饭店的爆炸！

特别情报科乃至整个市公安局相关单位，立刻像一部精密的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高速运转起来。赵世诚亲自坐镇指挥，一道道指令迅速发出：

立即对北平饭店及其周边区域实施最高级别戒严和秘密管控，所有进出人员、车辆进行最严格的检查，但表面保持正常营业状态，避免打草惊蛇。

侦察组所有便衣力量，化装成各种身份，密集布控在饭店内外，重点监控所有可能安放爆炸物的区域——厨房、配电室、通风管道、客房楼层、大堂角落，尤其是人流量大且象征意义强的宴会厅。

电讯监测部门，按照沈砚之提供的“晨钟”可能对应的时间段（清晨5点到7点），对北平饭店周边区域进行定向电磁信号扫描，寻找可能的遥控起爆装置信号特征。

沈砚之带领技术小组，携带最先进的（对于当时而言）爆炸物探测设备，协同排爆专家，对饭店进行地毯式的秘密搜查。

夜幕褪去，东方泛起鱼肚白。北平城在寒冷的晨曦中渐渐苏醒，但北平饭店内外，却笼罩在一片无声的紧张氛围中。工作人员依旧在忙碌，但细心的人会发现，他们的眼神更加警惕，步伐更加匆忙。便衣侦察员们如同融入环境的影子，守在各个关键节点。

沈砚之穿着饭店维修工的制服，手里提着一个装着探测设备的工具箱，沿着饭店华丽的走廊仔细排查。他的大脑高速运转，结合“鼹鼠”的技术风格和“礼物”的代指，推测爆炸物可能采用的伪装形式和引爆方式。无线电遥控、定时装置、或者压力触发？会是怎样的“精美包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距离推断的“晨钟”行动时间越来越近。

清晨6点30分，饭店大堂开始有早起的客人出现，餐厅也准备供应早餐。一切似乎平静如常。

就在这时，沈砚之手腕上连接着探测设备的微型指示器，在靠近大堂一侧的公共电话亭附近，发出了极其微弱的、但持续存在的异常信号反馈！信号特征与他从“鼹鼠”巢穴缴获的遥控装置部件残留频率有相似之处！

“发现目标！”沈砚之通过隐蔽的耳麦低声示警，同时示意周围的便衣队员悄然形成包围圈。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电话亭。电话亭看起来并无异样，里面空无一人。但探测器的信号在这里最强。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电话亭的每一个角落——电话机、搁板、墙壁、地板……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电话亭内侧，那个放置电话簿的木质小格架上。格架看起来是固定的，但边缘的磨损痕迹似乎有些异常新。他示意队员警戒，然后戴上特制手套，极其轻微地触碰那个格架。

有极其细微的松动感！

他屏住呼吸，用工具小心翼翼地撬开格架的一角。里面不是实木，而是被掏空了一个小空间！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书本大小的长方形物体，静静地躺在里面，上面连接着几根细如发丝的导线，延伸向电话亭的内部结构！一个微小的、伪装成螺丝帽的无线电信号接收器，就嵌在木架内侧！

“爆炸物确认！无线电遥控触发！”沈砚之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紧张。“排爆组！”

早已待命的排爆专家迅速上前，接手了后续极其危险的处理工作。沈砚之和其他队员则严密警戒四周，防止“鼹鼠”或其同伙在附近观察并狗急跳墙，提前引爆炸弹。

十分钟后，排爆专家成功拆除了引爆装置，将那个威力足以炸毁半个大堂的炸药包安全取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晨钟”没有按计划敲响，敌人的阴谋再次被挫败！

然而，胜利的喜悦还未持续多久，坏消息接踵而至。

在对北平饭店进行全面封锁排查，确认没有其他爆炸物后，赵世诚下令收队。可就在队伍陆续撤离时，负责在饭店外围高点监视的侦察员报告：在对面街角一栋商业楼的楼顶，发现一个被遗弃的望远镜和三脚架，旁边还有几个烟头。经过初步检查，望远镜指向的位置，正是刚刚发现爆炸物的那个电话亭！

“鼹鼠”或者他的观察手，刚才就在那里！他们目睹了整个排爆过程！

“追！”赵世诚怒吼。

孙大勇立刻带人冲向那栋商业楼，但等他们赶到楼顶时，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那些冰冷的器材，仿佛在嘲笑着他们的迟来。对手如同泥鳅一样，再次从指缝中溜走。

沈砚之没有参与追击，他站在北平饭店门口，看着被拆除的炸药包被小心翼翼地装上车运走，心中没有丝毫轻松。

这次行动，他们成功阻止了爆炸，保住了“第一楼”，避免了重大伤亡和政治影响。但是，他们并没有抓住“鼹鼠”，甚至连他的面都没见到。对手在最后一刻依然保持着冷静，从容撤离。

更重要的是，“隼”和“教授”依然隐藏在幕后。这次行动的失败，会让他们如何调整策略？那个“文化友人”的报纸声明，究竟意味着什么？钱友明这条线，又该如何深挖？

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因为这次“胜利”背后的诸多未解之谜，而显得更加深重。

回到市局，气氛凝重。虽然上级对成功排爆给予了肯定，但赵世诚和沈砚之等知情者，心情都异常沉重。

对钱友明的审讯陷入了僵局。他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陷害的，笔记本是有人偷偷塞进他抽屉的，那些奇怪的记录他完全不知情，给苏曼卿笔记本也只是出于好心提醒。审讯人员暂时找不到突破口。

沈砚之重新拿起那份《北平新报》，盯着那则“遗失声明”。“文化友人”……这个署名，与电文中“教授”的指示，是否存在某种关联？教授，往往也代表着文化和知识。“文化友人”是否就是“教授”对外联络的一个化名？

这是一个大胆的猜测，但并非没有可能。如果“教授”是一个隐藏在文化界、或者有着深厚文化背景的敌特高层，那么他利用报纸这种文化载体传递信息，就变得合情合理。

他立刻将自己的猜测告知赵世诚和老李。

“文化界……”赵世诚眉头紧锁，“这个范围太大了，大学教授、报社编辑、作家、艺术家……都有可能。而且，能接触到市局内部情况，甚至可能影响钱友明这样的人，这个‘教授’的能量恐怕不小。”

“我们需要双管齐下。”沈砚之建议道，“一方面，继续深挖钱友明的社会关系，尤其是他与文化界人士的往来；另一方面，对近期所有与文化界相关的、可能涉及敌特活动的线索进行梳理，看看能否与‘教授’和‘文化友人’对上号。”

这是一项更加艰巨和繁琐的任务，如同在浩瀚的海洋里寻找一根特定的针。

与此同时，苏曼卿在秘书科的日子也变得愈发难熬。钱友明被秘密控制，虽然消息被严格封锁，但科里少了个人，难免引起各种猜测和议论。有人私下向苏曼卿打听，她都只能以“可能临时抽调其他任务”含糊应对。

她能感觉到，一些原本还算友善的目光，变得有些疏离和审视。那个匿名纸条带来的阴影，以及钱友明事件引发的微妙气氛，让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形的孤岛。她必须更加谨言慎行，同时，内心对找出真相的渴望也越发强烈。她知道，只有水落石出，她和沈砚之，以及所有奋战在暗处的同志，才能真正获得安宁。

傍晚，沈砚之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小院。连续的高强度工作和精神压力，让他看起来消瘦了一些，但眼神依旧坚定。

苏曼卿没有多问工作上的事，只是默默地为他准备好热水和简单的饭菜。在摇曳的煤油灯下，两人相对而坐，安静地吃着晚饭。一种无声的默契和理解在两人之间流淌，他们都清楚彼此正在经历着什么，也都坚信对方能够坚持下去。

“曼卿，”沈砚之放下碗筷，看着灯下苏曼卿清秀却带着坚韧侧脸，忽然开口，“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身边某个看似绝无可能的人，就是我们要找的敌人，你会怎么办？”

苏曼卿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我相信我的判断，更相信组织的力量。无论他是谁，只要危害国家和人民，都必须被揪出来。”

她的回答干脆利落，眼神清澈而坚定。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雨，她早已不是那个需要被完全保护在羽翼下的女子，她的内心已经淬炼出属于自己的锋芒。

沈砚之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心疼，也有更深的责任感。他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我们一定会赢。”

窗外，北国的寒风呼啸着掠过屋檐，带来远方模糊的市声。小院内的炉火噼啪作响，温暖而明亮，守护着这乱世中来之不易的片刻宁静，也映照着两个即将面对更深、更黑暗迷雾的战士的身影。

“晨钟”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教授”的阴影和“文化友人”的谜题，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预示着更加严峻的考验，还在后面。这场无声的战争，正在向着更核心、更隐蔽的层面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