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哨 第131章 南城寻踪与“镜清”暗影

重返南城的路，比沈默（沈砚之）预想的还要艰难。身体的创伤在持续行进中不断恶化，左臂的肿胀已经蔓延至肩颈，每一次心跳都带动着伤处灼热地鼓胀，伴随着低烧带来的阵阵眩晕。他不得不在街角巷尾频繁停下，倚靠着冰冷的墙壁喘息，躲避着不时掠过的巡逻队和便衣特务锐利的目光。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张力，永定门爆炸的余波未平，保密站内部的枪声想必也已传开，敌人如同被惊扰的蜂巢，正处于高度戒备和疯狂反扑的状态。

他像一片在狂风巨浪中飘摇的落叶，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特工的本能，在越来越密集的搜捕网缝隙中艰难穿行。饥饿和干渴如同附骨之疽，他只能偶尔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抓起一把积雪塞入口中，用那点冰冷的湿润暂时缓解喉咙如同火烧般的刺痛。

记忆中南城那片棚户区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与昨日相比，这里的气氛更加压抑。明显增加了巡逻的军警，一些路口设置了临时路障，穿着黑色制服的保密局特务身影也多了起来，正挨家挨户地进行着更加严苛的盘查和登记。显然，顾衍之并未放弃对这片区域的掌控，甚至可能因为昨夜的变故而加强了力度。

沈默的心沉了下去。在这种情况下，找到那位老妇人，并且在不暴露她的情况下获得帮助，难度陡增。

他不敢贸然进入核心区域，只能在更外围的、同样破败但相对不那么引人注目的街巷间徘徊观察。他需要找到一个契机，一个能确认老妇人家相对安全，或者能与她取得联系的时机。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日头渐渐升高，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却无法驱散他心底和身体的寒意。他藏身于一间半塌的牲口棚里，透过墙壁的裂缝，死死盯着老妇人家所在的那个方向。

他看到几拨搜查人员从那条巷子里进出，气氛紧张。有一次，他甚至看到孙宏宇亲自带着人出现在巷口，脸色阴沉地听取着下属的汇报，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周围。

危险！老妇人家很可能已经被重点监控，甚至她本人也处于危险之中。

希望似乎变得渺茫。难道这最后一条可能的线索也要断了吗？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拖着残躯另寻他路时，转机出现了。

临近中午，他看到老妇人挎着一个破旧的菜篮子，低着头，步履蹒跚地走出了巷子，朝着附近一个临时形成的、嘈杂混乱的露天菜市场走去。她的身后，远远地跟着两个穿着普通棉袄、但眼神机警的年轻男子——显然是负责监视她的特务。

老妇人还活着，还能自由活动（至少在监视下），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沈默立刻意识到，菜市场，那个人流密集、环境复杂的地方，或许是他唯一能与老妇人进行短暂、隐蔽接触的机会！

他必须冒险一试。

他悄悄离开牲口棚，绕了一个大圈，提前来到了那个露天菜市场。市场里人头攒动，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哭闹声混杂在一起，各种气味交织，形成了一股混乱而富有生命力的涡流。他压低帽檐，将受伤的左臂尽量缩在身前，混在人群中，目光紧紧锁定在市场入口方向。

不久，他看到了老妇人的身影。她走得很慢，在一个个菜摊前驻足，看似在挑选，实则目光有些游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和警惕。那两个特务则分散在市场两端，看似随意地逛着，但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老妇人太远。

沈默深吸一口气，开始行动。他没有直接走向老妇人，而是逆向在人群中穿行，利用摊位的遮挡和人群的拥挤，巧妙地接近她。

当老妇人在一个卖萝卜的摊前停下，弯腰挑选时，沈默如同一个不小心撞到的路人，从她身边快速擦过。在身体接触的瞬间，他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用从衣服上撕下的布条写好的小纸卷，迅速塞入了老妇人挎着的菜篮缝隙中。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在嘈杂环境的掩护下，几乎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布条上只有三个用烧过的树枝写下的、极其简短的词：“需药，镜清斋。”

他没有留下任何身份标识，但他相信，如果老妇人真的与“裁缝铺”有关，如果那种草药气味真的是某种联络暗号，她应该能明白这信息的含义和危险性。

做完这一切，沈默没有丝毫停留，立刻混入人群，朝着与老妇人相反的方向快速离去，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他不能将危险引向她。

接下来，是更加煎熬的等待。他需要知道老夫人是否会回应，以及如何回应。

他在市场外围找了一个能够观察到老妇人回家路线的隐蔽角落，耐心潜伏下来。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老妇人提着依旧是那些稀疏平常的蔬菜，慢吞吞地走出了市场，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她的表情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愁苦麻木的样子。

沈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她没发现？或者发现了却不敢回应？

就在他几乎要再次陷入绝望时，他注意到一个细节——老妇人在路过一个街角的垃圾堆时，脚步似乎微微顿了一下，然后仿佛不经意地，将篮子里一个看似烂掉的菜叶团扔了过去。

这个动作非常自然，在旁人看来毫无异常。但沈默的心脏却猛地一跳！他死死盯住了那个被扔掉的菜叶团。

待老妇人和监视她的特务走远后，沈默又耐心等待了片刻，确认周围没有其他眼线，才如同觅食的野狗般，迅速溜到那个垃圾堆旁，捡起了那个菜叶团。

入手的感觉不对！菜叶团里面包裹着东西！

他强忍着激动，迅速将其揣入怀中，然后立刻离开现场，七拐八绕，确认绝对安全后，才在一个废弃的砖窑里停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剥开外面已经有些腐烂的菜叶，里面赫然是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片用蜡封好的、显然是精心制备的磺胺药片和退烧药，还有一小卷干净的绷带！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小小的、折叠起来的纸条。

沈默迫不及待地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娟秀而陌生的字迹，显然不是老妇人亲笔，可能是她口述，由组织内其他人书写：

“明晚戌时，镜清斋后巷，废井旁，有人接应。暗号：问‘蕉叶琴修好了吗’，答‘需七根湘妃竹’。”

成了！老妇人果然是组织的人！而且，组织在遭受如此重创后，竟然还能在“镜清斋”内部安排接应！这无疑是一剂强心针！

沈默紧紧攥着纸条和药品，激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希望，这黑暗中微弱却顽强的火种，终于再次被他握在了手中！

他立刻服下药片，用绷带重新仔细包扎了左臂的伤口。虽然伤势依然严重，但有了这些药品，至少遏制了恶化的趋势，让他恢复了一丝力气。

现在，目标明确：潜入“镜清斋”，获取城防密码或总图相关信息！

他仔细回忆着关于“镜清斋”的一切信息。那处位于北海附近的院落，表面清幽，实则暗藏玄机。明晚戌时……他需要利用这一天多的时间，尽量恢复体力，并仔细规划潜入和撤离的路线，熟悉接应暗号背后的可能含义。

“蕉叶琴”可能暗指某种特定的密码机或设备，“七根湘妃竹”则可能代表需要特定的密钥、步骤或者接应者的身份特征。

他将纸条上的内容反复背诵，确认牢记于心后，将其撕碎，混合着泥土彻底碾碎。药品则小心藏好。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冰冷的砖窑壁上，感受着药力渐渐发挥作用，伤口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开始勾勒“镜清斋”的地形图，模拟着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及应对方案。

这一次，不再是漫无目的的逃亡，而是有明确目标的渗透。他像一枚即将被发射出去的子弹，目标直指敌人心脏最核心的机密所在。

他知道，前路依然九死一生。“镜清斋”绝非易于之地，那个接应者是真是假亦未可知。但他别无选择，这是打破僵局、告慰所有牺牲同志的唯一途径。

夜色再次降临，北平城华灯初上，却掩不住其下的暗流汹涌。沈默在废弃的砖窑中，如同一个进入倒计时的炸弹，安静地积蓄着力量，等待着明晚那决定命运的时刻到来。

“镜清斋”的暗影，即将迎来一位不速之客。而一场关乎北平城防核心机密的暗战，也已悄然就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