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哨 第185章 识破与反制

图书馆内的空气，因那本被动过手脚的《乐府诗集》而仿佛凝固。沈砚之布下的诱饵，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等待着未知的涟漪。

监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密。便衣侦察员们的精神高度集中，目光如同扫描仪般，掠过每一个靠近历史文献区，尤其是可能触碰那本特定《乐府诗集》的读者。沈砚之依旧坐镇指挥点，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敲击，泄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这是一场赌博，赌的是“鸿影”对林瀚文联络习惯的熟悉程度，以及他此刻迫切的联络需求。

第一天，平静度过。

第二天下午，那个穿着灰色长衫、戴着黑框眼镜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阅览室门口。

“目标出现！重复，灰衫目标再次出现！”监控人员的报告声带着压抑的激动。

指挥点内的空气瞬间绷紧。沈砚之透过监控屏幕，紧紧盯着那个身影。

“鸿影”的步伐依旧从容，他像上次一样，径直走向存放《乐府诗集》的书架，准确无误地取下了那本被做了标记的书。他拿着书，回到之前那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会不会发现那个伪造的“安全，可联络”符号？

“鸿影”翻开书页，动作舒缓，目光沉静。他似乎是在随意浏览，手指轻轻翻动书页。当翻到《子衿》那一篇时，他的手指停顿了。

沈砚之屏住了呼吸。

只见“鸿影”的目光在诗篇的空白处停留了大约三秒钟。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既没有惊喜，也没有警觉，平静得令人心慌。

随后，他像是仅仅确认了某个无关紧要的细节，手指继续翻动，越过了那一页，开始阅读后面的内容。他在图书馆又待了约半小时，然后平静地将书合上，放回原处，起身离开。

整个过程，他没有留下任何新的标记，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图接头的迹象。

“他……他没反应？”周晓阳有些难以置信。

沈砚之的心沉了下去。他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鸿影”看到了那个符号，但他识别出那是伪造的！或者说，他根本不相信这个符号所代表的含义！

“他识破了。”沈砚之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要么他看出笔迹或符号细节与林瀚文的习惯不符；要么，他谨慎到根本不相信任何未经多重验证的联络信号。”

“那怎么办？我们打草惊蛇了！”孙大勇懊恼地说。

“未必。”沈砚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他识破了陷阱，但这本身也传递了信息。第一，他知道林瀚文确实出事了，否则不会有人冒充林瀚文留下符号；第二，他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在我们的视线下，至少这个联络点已经不安全。”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锐利：“他现在会怎么做？放弃这个联络点？启用更隐蔽的备用方案？还是……他会反过来利用这一点？”

“反过来利用？”老李疑惑。

“对。”沈砚之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知道我们在监视这里，他知道我们想引他出来。那么，他会不会将计就计，故意留下一些虚假的线索，将我们引向错误的方向，或者……掩护他真正的行动？”

这个可能性让所有人背后一凉。“鸿影”的难缠程度，远超预期。

就在这时，负责跟踪“鸿影”的外线小组传回消息：“目标离开图书馆后，没有直接回住所（尚未查明），而是在城内绕行，途径前门大街、王府井、东交民巷等多个繁华区域，最后进入了……进入了‘六国饭店’！”

六国饭店！北平最有名的涉外饭店之一，人员复杂，环境特殊，监控难度极大！

“他去了六国饭店？是去接头？还是仅仅为了摆脱跟踪？”赵世诚接到报告后，也感到了事态的棘手。

“都有可能。”沈砚之分析道，“六国饭店背景特殊，我们在里面的监控力量有限。他选择那里，很可能就是为了寻求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进行活动。立刻协调外交和保卫部门，以安全巡查的名义，对六国饭店进行一轮明面上的检查，给我们的人创造进入和观察的机会！同时，外线小组在饭店外围布控，记录所有进出人员！”

命令迅速下达。但沈砚之知道，这种程度的介入，很可能再次被“鸿影”察觉。这是一场猫鼠游戏，而老鼠异常狡猾。

对六国饭店的“安全巡查”持续了两个小时，没有发现“鸿影”的踪迹。他进入饭店后，仿佛蒸发了一般。侦察员核查了饭店的入住记录，没有发现符合“灰衫男子”特征或使用可疑身份的客人。

“他可能只是利用饭店的公共区域进行了短暂的停留，或者……更换了装扮。”负责巡查的同志汇报。

“鸿影”再次成功脱身。

接连的挫败，让特别情报科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对手像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总是在即将被握住的瞬间溜走。

沈砚之没有时间沮丧。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林瀚文身上。“鸿影”的谨慎和高效，恰恰说明了他任务的重要性。而林瀚文，是唯一可能知道这个任务内容的人。

他再次提审林瀚文。这一次，他带来了“鸿影”在六国饭店消失的消息。

“他很警觉，也很能干。”沈砚之看着林瀚文，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他识破了我们的陷阱，还在六国饭店甩掉了我们的人。看来，没有你的帮助，他照样能活动。”

林瀚文眼皮微抬，依旧沉默，但沈砚之捕捉到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似乎有一丝欣慰，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你在担心他？”沈砚之敏锐地抓住这一点，“担心他孤军奋战？担心他完不成……那个重要的任务？”

林瀚文的嘴唇抿得更紧了些。

“是什么任务，值得‘信天翁’不惜身陷囹圄，也要守护？值得‘鸿影’这样的高手冒险潜入？”沈砚之缓缓起身，走到林瀚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压迫感，“‘凌霄’计划？还是……‘涅盘’？”

这两个代号，是沈砚之根据敌特以往的行动命名习惯，随口编造的。但他紧紧盯着林瀚文的反应。

当听到“涅盘”二字时，林瀚文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虽然极其短暂，但未能逃过沈砚之锐利的目光！

“涅盘”……似乎触动了什么！

沈砚之心中巨震，但脸上不动声色。他不再追问，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查！动用所有资源，核查敌特内部是否存在一个代号‘涅盘’的行动计划！”一回到办公室，沈砚之立刻对周晓阳和老李下令。

“涅盘”，凤凰涅盘，浴火重生。这个代号本身就带着一种不祥的、颠覆性的意味。如果这真的是“鸿影”肩负的使命，那其目标，恐怕不仅仅是简单的破坏或情报搜集，很可能关乎到更深远、更致命的图谋。

“鸿影”的威胁等级，在沈砚之心目中，再次无限拔高。这个隐藏在北平阴影下的“影子”，其目标，或许是要点燃一场足以摧毁新生的烈火。

而阻止他的唯一希望，除了尽快将其抓捕，就是撬开林瀚文那张紧闭的嘴，弄清“涅盘”的真相。

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沈砚之走到窗边，看着这座古老的城市华灯初上，一片安宁祥和的景象。他知道，在这片安宁之下，一场足以颠覆一切的风暴，正在暗流中积蓄着力量。

他握紧了拳头。无论“鸿影”的目标是什么，无论“涅盘”代表着怎样的阴谋，他都绝不会让对手得逞。

猎手与“影子”的终极对决，因为“涅盘”这个代号的出现，进入了更加白热化、也更加危险的阶段。时间，变得越来越紧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