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哨 第177章 纸条与暗语

钱干事反常的举止，像投入平静水面的一颗石子，在沈砚之和苏曼卿心中漾开了警惕的涟漪。内部的隐患往往比外部的敌人更具破坏性，尤其是在“青鸟”之谜指向更庞大阴影的敏感时刻。

沈砚之没有立刻对钱友明采取行动。打草惊蛇是侦查工作的大忌，尤其是在敌我难辨、线索不明的情况下。他指示苏曼卿保持常态，继续观察，但要尽可能记录下钱友明异常举动的时间、接触的人员（哪怕是电话）等细节。同时，他通过赵世诚，调阅了钱友明更详细的人事档案和审查材料，试图从中找到被忽略的蛛丝马迹。

档案显示，钱友明在旧警察局时期，主要负责文书档案管理，并未涉足核心行动，这也是他得以留用的原因之一。社会关系相对简单，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他有一个堂弟，在解放前去了香港经商，初期还有过几封书信往来，解放后便断了联系。

香港！这个地点让沈砚之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青鸟”胸针的工艺被指向南方，甚至可能来自香港，而钱友明恰好有亲属在香港！这难道仅仅是巧合？

他立刻让周晓阳秘密核查，钱友明近期是否有异常的通讯记录，尤其是与南方或境外可能存在的联系。由于技术条件限制，这种核查需要时间且存在盲区。

苏曼卿则按照沈砚之的吩咐，在日常工作中更加留意钱友明。她发现，钱友明最近总是下意识地摩挲他那个旧的牛皮公文包，尤其是在接到某些电话或者独自在办公室时，眼神里的焦虑几乎难以掩饰。

这天下午，科里分发一批学习材料，苏曼卿负责登记。轮到钱友明时，他心不在焉地接过材料，随手塞进公文包，转身就要走。

“钱干事，”苏曼卿叫住他，语气如常，“麻烦在这里签个字。”

钱友明愣了一下，似乎才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哦，好，好。”他手忙脚乱地打开公文包，翻找钢笔。就在他打开包盖的瞬间，苏曼卿眼角的余光敏锐地瞥见，在公文包内侧一个不起眼的夹层缝隙里，似乎卡着一小角折叠的、不同于普通文件的浅黄色纸张。

钱友明很快找到了笔，签了字，匆匆合上公文包，像是生怕被人多看一眼似的，快步离开了。

苏曼卿的心跳有些加速。那张浅黄色的纸条……会不会就是钱友明想要“处理掉”的东西？

她没有立刻采取行动，而是耐心等待时机。下班时，她注意到钱友明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家，而是绕路去了机关大院后身一个僻静的公共厕所。这是一个反常的举动。

苏曼卿没有跟进去，她在远处隐蔽处观察。几分钟后，钱友明从厕所出来，脸色似乎松弛了一些，手里的公文包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紧攥着。

他离开后，苏曼卿犹豫了片刻。她知道进入男厕搜查风险极大，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但那个浅黄色的纸条，可能是关键线索。

就在她权衡之际，她看到负责机关后勤卫生的一名老工人，推着清洁车走向了那个公共厕所。苏曼卿灵机一动，快步走了过去。

“张大爷，”她笑着打招呼，语气自然，“刚才好像看到钱干事从这边过去，他是不是落什么东西了？我看他刚才神色有点匆忙。”

张大爷是机关里的老人，认识苏曼卿，闻言停下脚步，想了想：“钱干事？没见他落啥东西啊？他就进去待了会儿。”

“哦，那可能是我看错了。”苏曼卿故作轻松，目光却快速扫过张大爷的清洁车，“张大爷，这边卫生辛苦您了。”

“没啥，应该的。”张大爷摆摆手，推着车进了厕所。

苏曼卿没有离开，她在不远处假装整理围巾，心跳如鼓。她祈祷着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过了一会儿，张大爷推着车出来了，车上的垃圾桶里多了些废纸。苏曼卿看到，在最上面，有一小团被揉皱的浅黄色纸团！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对张大爷说：“张大爷，我正好要丢点废纸。”她说着，很自然地将手里捏着的一张草稿纸丢进了垃圾桶，同时，手指以极快的速度，将那个浅黄色的纸团捞起，攥在了手心。

“谢谢您啊张大爷。”她面色不变，对张大爷笑了笑，转身离开。

直到走出很远，拐进一条无人的小巷，苏曼卿才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摊开手心。那个浅黄色的纸团已经被汗水微微浸湿。她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

纸条不大，上面只有一行用钢笔写的字，字迹略显潦草，并非钱友明常用的工整字体：

“货已抵港，风大，暂存三号码头‘永丰’仓，凭‘青鸟’尾羽提取。速决。”

货已抵港？三号码头？“永丰”仓？凭“青鸟”尾羽提取？

这显然是一条暗语指令！“港”很可能指的就是香港！“货”是什么？军火？电台？还是其他违禁品？“青鸟”尾羽？是指“青鸟”胸针的某个部分吗？胸针的鸟尾确实由几根细密的金属丝构成，难道可以拆卸？

这条指令是发给钱友明的？让他去提取这批“货”？钱友明一个市局秘书科的干事，有什么能力去码头仓库提货？除非……他背后还有人，或者他负责的是联络和传递消息的环节？

而“速决”二字，更是透出一股紧迫和危险的意味。

苏曼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很可能涉及一条新的、通过香港走私物资的秘密渠道！她立刻将纸条原样折好，藏入内衣口袋，快步向家中走去。她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沈砚之。

沈砚之听完苏曼卿的叙述，看着那张蕴含着巨大信息的纸条，神色无比凝重。

“‘青鸟’……果然不止是通讯标记！”他沉声道，“它还是一个信物，一个用于提取重要物资的凭证！‘尾羽’……看来那枚胸针还有我们没发现的机关。”

他立刻拿起那枚“青鸟”胸针，再次仔细检查鸟尾部分。在放大镜下，他终于发现，那几根看似一体的金属丝尾羽，根部有着极其细微的螺旋接口，需要特定的工具和手法才能拧开！如果强行拆卸，很可能破坏结构。

“设计得太精妙了。”沈砚之感叹，“程文澜和高占龙落网，但他们布下的这条走私线可能还在运作！这条指令，或许是发给钱友明，让他通知其他尚未暴露的同伙去提货，也可能是……在试探钱友明，或者逼他做出选择！”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苏曼卿问道，“要监控三号码头和‘永丰’仓吗？”

“当然要监控！而且要立刻行动！”沈砚之斩钉截铁，“但这很可能是个陷阱。敌人很狡猾，他们可能已经怀疑钱友明暴露，或者想利用这次提货，引出我们的人，甚至借我们的手除掉钱友明这个可能的不稳定因素。”

他迅速做出部署：

立刻向赵世诚汇报，调动绝对可靠的力量，对三号码头及“永丰”仓库进行远距离、多层次秘密布控，重点监控所有接近仓库的人员和车辆。

对钱友明实施二十四小时严密监视，但不抓捕，观察他接下来的举动，看他是否会与其他人联系，或者是否有前往码头的迹象。

技术部门尝试研究“青鸟”胸针尾羽的安全拆卸方法，但绝不能损坏。

将“货已抵港”的情报与之前云南的线索并案处理，核查近期是否有从云南方向经香港转运的特殊物资记录。

一张更大的网，围绕着三号码头和那张小小的纸条，悄然张开。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沈砚之站在地图前，目光在三号码头、香港、云南之间来回移动。他感觉，自己正在接近一个横跨南北、连接境内外的巨大阴影。

“信天翁”……这个他心中暂定的代号，其真实的轮廓，似乎正随着“青鸟”尾羽的指令，一点点地从深海中浮现出来。

而此刻，攥着那张被揉皱又展平的纸条，沈砚之知道，一场围绕“货”与“信物”的无声较量，即将在渤海之滨的码头展开。这一次，他必须比隐藏在暗处的对手，算得更远，出手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