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哨 第173章 身份确认与图书馆的对峙

笔迹的锁定，如同一把精准的钥匙，插入了锈蚀已久的锁芯。程文澜，这个隐藏在历史迷雾和多重代号背后的幽灵，其真实身份与当前活动的敌特网络被牢牢绑定在一起。特别情报科的工作重心，以前所未有的力度，聚焦于“寻找程文澜”这一核心目标。

赵世诚顶着内部审查的压力，全力支持沈砚之的调查。他协调了更多资源，对程文澜可能潜藏的方向进行梳理：

第一，南下轨迹。重点核查1937年底至1938年初，从北平、天津、南京等地南下的文化界人士记录，尤其是使用化名或身份模糊的人员。这项工作需要与南方各主要城市，如武汉、重庆、桂林等地公安部门协同，工作量巨大。

第二，潜回北平的可能性。假设程文澜在南下后又秘密潜回北平，他会以何种身份作掩护？教师？编辑？政府文化部门职员？甚至是利用战乱造成的身份档案缺失，彻底改头换面？排查范围覆盖了整个北平相关的文化、教育、出版系统。

第三，与已知敌特网络的关联。将程文澜的笔迹特征、已知的《晨星》杂志背景、与傅文渊的关系等要素，与目前掌握的关于“隼”、“鼹鼠”及其残余网络的所有情报进行碰撞，寻找可能的交叉点。

沈砚之几乎住在了办公室，他与周晓阳、老李等人日夜不停地分析着源源不断汇总而来的信息碎片。苏曼卿也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在秘书科留意任何与“程”、“文澜”或《晨星》杂志相关的蛛丝马迹。

然而，程文澜仿佛真的化身为了一个无形的影子，在严密的排查下，依旧没有露出明显的马脚。时间在焦急的等待和繁重的工作中悄然流逝。

这天下午，周晓阳在整理一批从旧书市场收缴来的、可能涉及敌特宣传的杂书时，无意间在一本封面破损的《乐府诗集》扉页上，看到了一行熟悉的、清瘦挺拔的钢笔字赠言：

“赠文渊兄雅正 文澜 廿九年冬于蓉城”

蓉城！成都！

周晓阳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立刻拿着这本书冲进了沈砚之的办公室。

“沈工！您看！程文澜的笔迹！地点是蓉城，时间是民国二十九年冬！”

沈砚之猛地站起身，接过那本《乐府诗集》。扉页上的字迹，与郑怀古老部长提供的那张便条，以及密码文章的笔迹特征完全吻合！确凿无疑！

“民国二十九年……1940年冬天。那个时候他在成都！”沈砚之迅速在地图上找到成都的位置，“查！重点查1940年前后，从各地迁往成都的文化机构、报社、学校，以及当时在成都活动的文化界人士名单！尤其是那些在成都待了一段时间后，又去向不明的人！”

这条线索极大地缩小了排查范围。调查力量迅速向成都方向倾斜。

几天后，来自成都公安局的协查反馈到了：根据北平提供的特征，他们排查到，1940年至1943年间，成都确实有一个名叫“陈慕云”的报人活动，曾在当地一家名为《西南之声》的报社担任主笔，文风犀利，擅长评论，与描述的程文澜特征高度相似。但此人于1943年底突然离开成都，不知所踪。值得注意的是，这个“陈慕云”在成都期间，与当地一些左翼文人交往密切，但也有人反映其观点时而激进，时而暧昧，行踪也比较神秘。

“陈慕云……很可能就是程文澜在成都使用的化名！”沈砚之判断，“1943年底离开……那个时候抗战尚未结束，他离开成都去了哪里？是返回了沦陷区？还是去了重庆？或者……直接潜回了北方？”

线索在这里似乎又出现了分支。但“陈慕云”这个化名的确认，无疑让程文澜的逃亡轨迹清晰了一大步。

就在沈砚之准备沿着“陈慕云”这条线继续深挖时，苏曼卿那边，一个偶然的发现，几乎将程文澜直接推到了他们的面前。

又是一个休息日，苏曼卿再次来到了国立北平图书馆。自从上次发现傅文渊在此活动后，她总觉得这个充斥着书香与静谧的地方，似乎隐藏着更多的秘密。她希望能再碰到一些线索。

她在历史文献区漫无目的地浏览着，目光扫过一排排沉浸在时光中的书籍。忽然，她的脚步停在了一个靠窗的阅读座位前。

座位上没有人，但桌面上摊放着一本打开的书，旁边还放着一副老花镜和一个棕色的皮质公文包。吸引苏曼卿目光的，是那本书——赫然是一本《乐府诗集》！与她之前和周晓阳发现程文澜赠书给傅文渊的那本，是同一个版本！

她的心猛地一跳，一种强烈的直觉涌上心头。她假装随意地走到那个座位附近的书架旁，抽出本书翻阅，眼角的余光却紧紧锁定那个座位和那本《乐府诗集》。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一位穿着深灰色中山装、戴着呢帽、身形清瘦的老者缓缓走了过来。他走到那个座位前，从容地坐下，拿起老花镜戴上，然后开始专注地阅读那本《乐府诗集》。

苏曼卿的位置，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但就是这侧脸——那挺直的鼻梁，略显单薄却紧抿的嘴唇，尤其是那专注阅读时微微低头的姿态……与她记忆中，沈砚之给她看过的、那张傅文渊与程文澜合影上的“文澜兄”的侧影，有着惊人的神似！

尽管岁月流逝，容貌会有所改变，但那种儒雅的气质和某些根深蒂固的神态，却难以完全磨灭。

苏曼卿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窒息。她强迫自己冷静，不能打草惊蛇。她悄悄后退，绕到另一个可以更清楚看到老者正面的角度。

老者似乎沉浸在书中的世界，偶尔会提笔在随身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当他偶尔抬起头，推一下鼻梁上的老花镜时，苏曼卿终于看到了他更多的面部特征——虽然眼角多了皱纹，鬓角已经斑白，但那张脸的轮廓，有其是那双透过镜片依然显得深邃、带着一丝学者式冷静的眼睛……与照片上的程文澜重合了！

是他！程文澜！他竟然就在北平！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安然地坐在图书馆里！

苏曼卿感到一阵眩晕，巨大的震惊和激动让她手脚都有些发软。她深吸几口气，稳住心神，知道自己必须立刻通知沈砚之！

她不动声色地退出阅览室，几乎是跑着找到了图书馆内的公用电话。

“砚之！是我！我在国立北平图书馆！我看到他了！程文澜！他就在这里！就在历史文献区靠窗的那个位置！”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电话那头，沈砚之的呼吸明显一滞，随即是斩钉截铁的命令：“确定吗？曼卿，听我说，保持冷静！立刻远离他，到图书馆大门口的安全位置等待！我马上带人过来！记住，千万不要惊动他，也不要试图独自跟踪！”

“我明白！”苏曼卿挂断电话，按照沈砚之的指示，快速而悄然地向图书馆大门走去。她的后背因为紧张而渗出冷汗，但内心却充满了发现目标的亢奋。

十几分钟后，几辆没有任何标识的汽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图书馆附近的街角。沈砚之、赵世诚亲自带队，带着多名精干的行动队员，迅速而隐蔽地包围了图书馆的各出入口。

沈砚之与赵世诚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带着两名队员，如同普通读者一般，走进了图书馆大厅。

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前的死寂。知识的殿堂，即将成为正义与阴谋最终对决的战场。程文澜，这个潜藏多年的“教授”，他的真面目，终于暴露在了猎手的目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