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哨 第169章 “风铃”哑火与未尽的疑云

国立北平图书馆的静谧被无形的紧张所取代。特别情报科的便衣如同融入背景的雕像，分散在阅览室的各个角落，目光似有若无地锁定着第三排靠窗的那册《古今图书集成》。空气中弥漫着等待猎物的压抑。

沈砚之坐镇在图书馆附近一个临时设立的指挥点，通过电话线与各监控点保持联系。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平稳，但内心的弦却绷到了最紧。傅文渊这条鱼，已经触碰了饵，现在就看他会如何吞钩，以及背后是否还有更大的鱼群。

苏曼卿提供的观察至关重要，几乎坐实了傅文渊与死信箱的关联。但沈砚之深知，傅文渊这样的对手，绝不会轻易露出破绽。昨天他那个看似无意的动作，是取走了情报，还是仅仅在确认安全？他是否已经察觉到了危险？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一天过去了，傅文渊没有出现。图书馆里风平浪静。

第二天下午，就在监控人员开始感到一丝焦躁时，目标终于出现了。

傅文渊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长衫，提着公文包，步履从容地走进了存放《古今图书集成》的阅览室。他的神情专注而平和，与任何一位前来查阅资料的学者别无二致。

指挥点里的气氛瞬间凝固。沈砚之对着话筒低声下令：“各小组注意，目标出现，保持静默，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行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透过书架缝隙，聚焦在傅文渊身上。

只见他像上次一样，径直走向第三排书架，在靠窗的位置停下。他没有立刻去碰那册《古今图书集成》，而是先从旁边的书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资治通鉴》，翻阅起来，仿佛只是在查找资料。

这一举动，让监控人员的心都提了起来。是警惕？还是习惯？

傅文渊看了大约十分钟的《资治通鉴》，期间还拿出笔记本记录了几下。然后，他合上书，将其放回原处。就在他转身，似乎准备离开的瞬间，他的手臂“无意”地轻轻撞了一下那册《古今图书集成》的书脊。

就是这看似不经意的一撞！监控人员清晰地看到，在他手臂收回的刹那，一个折叠成指甲盖大小的白色纸角，以极快的手法被他从书脊的细微缝隙中取出，顺势滑入了他的袖口！

动作流畅自然，若非早有准备且全神贯注，根本无法察觉！

他取走了情报！

傅文渊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他整理了一下衣袖，提着公文包，像完成了一次普通的借阅，从容不迫地向阅览室外走去。

“目标已取走物品！重复，目标已取走物品！”监控点的报告迅速传到指挥点。

“各组注意，目标离开阅览室，外线小组跟上，保持距离，确保人赃并获！”沈砚之的声音冷静而果断。

傅文渊走出图书馆大门，融入了街道上稀疏的人流。他走得不快，偶尔还会在街边的书摊前驻足片刻，显得十分悠闲。两名经验丰富的侦察员交替跟踪，远远地跟在后面。

沈砚之也离开了指挥点，坐上一辆不起眼的黑色汽车，在后方协调指挥。他必须确保在傅文渊与同伙接头，或者回到住所处理情报时，将其一举擒获，拿到最直接的证据。

傅文渊没有去任何可疑的地方，也没有与任何人接触。他径直走向回家的方向——位于燕京大学附近的一处僻静小院。

“他可能要回家了！准备在其住所附近实施抓捕！”赵世诚的声音从另一部电台里传来。

就在傅文渊走到离家门还有不到五十米的一个拐角时，异变陡生！

一辆原本停在路边的厢式货车突然启动，车门猛地拉开，两个穿着工装、蒙着面的壮汉跳下车，直扑傅文渊！其中一人手中寒光一闪，赫然是一把匕首！

“不好！灭口！”沈砚之瞳孔骤缩，对着话筒大吼，“行动！保护目标！抓住他们！”

跟踪的侦察员和埋伏在附近的行动队员立刻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

傅文渊显然也没料到会遭遇袭击，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但他反应极快，侧身躲过了致命的一刺，公文包狠狠砸向另一名歹徒。然而，对方有备而来，身手矫健，另一人已经再次扑上！

“砰！”一声枪响，一名冲在最前面的侦察员果断鸣枪示警。

枪声让两名歹徒动作一滞。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傅文渊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他非但没有向赶来的侦察员靠拢，反而猛地向旁边一条更窄的胡同里冲去！

“站住！”侦察员们紧追不舍。

那两名歹徒见状，也不再纠缠，虚晃一招，跳上已经重新发动的货车，疯狂逃窜。孙大勇带人立刻驾车追击。

沈砚之的车也赶到了现场，他跳下车，看着傅文渊消失的胡同，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傅文渊为什么要跑？他应该知道我们是来保护（抓捕）他的！

“追！一定要活捉傅文渊！”沈砚之带头冲进了那条昏暗的胡同。

胡同尽头是一堵高墙，死路！傅文渊无路可逃，背对着追赶而来的众人，站在墙角，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喘息。

“傅文渊！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举手投降！”侦察员持枪缓缓逼近。

傅文渊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了之前的从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绝望、嘲讽和一丝解脱的神情。他的嘴角，溢出了一缕暗红色的鲜血。

“你们……来晚了……”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诡异的笑意，“‘风铃’……碎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晃了晃，软软地倒了下去。

“快！叫医生！”沈砚之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傅文渊。但已经晚了。傅文渊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呼吸微弱。

医生赶到现场，检查后摇了摇头：“氰化物中毒，瞬间致命。胶囊应该藏在牙齿里。”

沈砚之的心沉入了谷底。他们抓住了“风铃”，却是一具不会再开口的尸体。

他在傅文渊的身上仔细搜查，找到了那个刚刚从死信箱取出的纸条。纸条上只有一行用密写药水书写、刚刚显影的字：

“事急，速清痕迹，蛰伏待命。教授。”

“教授”！他终于再次出现了！这条指令，是“教授”在得知“樵夫”王秉坤被捕后，紧急通知“风铃”撤离和销毁证据的命令！而那辆突然出现的货车和杀手，显然是“教授”或者“隼”派来灭口的！他们甚至等不及“风铃”回到家，就在半路下手，其狠辣和果断令人心惊。

傅文渊选择了服毒自尽，是为了保护“教授”？还是他知道自己落入我方手中也难逃一死，不如自我了断？

“风铃”哑火了。这条重要的线索就此中断。

虽然成功阻止了敌特的灭口行动（击毙一名歹徒，抓获一名，货车司机在逃），但傅文渊的死，使得追查“教授”和“隼”的直接线索再次变得模糊。那条通过报纸副刊的密码通讯线，随着“风铃”的死亡，很可能也会被废弃。

对傅文渊住所的搜查随即展开。结果令人失望，他的家里干净得过分，除了大量的书籍和学术手稿，几乎没有找到任何与特务活动相关的直接证据。那个黑色的、可能用于密写的笔记本，也消失无踪。他显然在接到“教授”指令后，已经提前做了清理。

唯一的收获，是在他书桌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里，找到了一张微微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是年轻许多的傅文渊，与另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的合影。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与文澜兄摄于金陵，廿六年秋。”

“文澜兄？”沈砚之盯着照片上那个陌生的儒雅男子，眉头紧锁。这个人是谁？与傅文渊是什么关系？会不会就是那个神秘的“教授”？

“风铃”虽然哑火，但他留下的这张照片，或许是他无意中，或者有意留下的，指向更深层秘密的唯一遗物。

沈砚之拿着这张照片，站在傅文渊冰冷的尸体旁，心中没有破案后的轻松，只有更深的凝重和疑问。

“教授”和“隼”依然隐藏在暗处，他们断尾求生，手段狠辣。内部潜在的质疑声，或许会因傅文渊的落网（尽管是死亡的）而暂时平息，但真正的威胁远未解除。

“隼”的阴影，“教授”的谜题，以及这张照片背后可能隐藏的“文澜兄”，都预示着这场无声的战争，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牺牲者的血迹未干，而猎手，必须擦亮眼睛，在更深的迷雾中，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