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石碑缝隙的瞬间,身后的入口便如墨汁融入清水般无声合拢,将外界兵刃交击的铿锵、修士怒喝的喧嚣彻底隔绝。沈砚脚下并非坚实的地面,而是一片如同凝固的混沌灰蒙,触感凉滑如镜,落脚时会荡开一圈圈微不可察的涟漪,涟漪散去后,又恢复成毫无波澜的虚无。
“幻境?还是独立的空间碎片?” 沈砚眉头微蹙,心中警惕更甚。《冰心诀》自发运转,一股清凉之意顺着经脉蔓延至识海,将因空间转换而生的眩晕感驱散,保持灵台清明。他尝试将神识向外扩散,却发现神识刚触碰到周围的灰蒙,便如同泥牛入海般瞬间消散,连半寸都无法穿透,更感知不到任何边界,仿佛这片空间是无限延伸的。
就在这时,前方的灰蒙虚空开始剧烈波动,如同被投石搅动的水面,缓缓浮现出三幅截然不同的景象,悬浮在半空之中,如同三面晶莹的水镜,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
第一幅画面中,是他无比熟悉的青溪矿镇。镇子外的矿场依旧烟雾缭绕,矿工们佝偻着身子劳作,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容。画面里的父亲沈老憨并未病逝,鬓角虽有白发,却精神矍铄,正坐在自家小院的石凳上,喝着粗茶,看着院中嬉戏的孩童。而 “沈砚” 则穿着粗布短褂,手中握着矿镐,脸上带着满足而略显麻木的笑容,身旁站着一位面容温婉的邻家姑娘,正是矿镇铁匠的女儿。画面流转,他看到 “自己” 与姑娘成婚,生儿育女,每日劳作归来,便能吃上热饭,享受天伦之乐,最终在儿孙环绕中老去,一生平凡安稳,却再无半点波澜。
第二幅画面,切换到了墨韵宗。他看到自己以杂役身份进入宗门,每日劈柴挑水,利用闲暇时间偷偷修行。凭借 “星轨引导术” 的小心运用,他在宗门小比中崭露头角,从杂役晋升为外门弟子,又在外门大比中脱颖而出,成为内门弟子。他谨慎地隐藏着 “铸命天书” 的秘密,一步步提升修为,化解了宗门内的明枪暗箭,最终成为墨韵宗的长老,身着紫色道袍,威严而沉稳,受人敬仰。他坐镇一方,守护着宗门的基业,门下弟子众多,却在夜深人静时,独自站在山巅,望着漫天星辰,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无法与人言说的孤独 —— 那是知晓太多秘密,却无人可诉的寂寥。
第三幅画面,景象最为模糊与混乱,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张力。他看到了无尽的厮杀与逃亡,尸山血海遍布大地,天空是暗沉的血色。画面中,他手臂上的 “命痕” 狰狞如活物,淡金色的纹路蔓延至全身,散发出恐怖的力量,却也带来无尽的痛苦,让他每一次挥剑都伴随着经脉撕裂般的剧痛。他看到了叶轻眉沉睡在冰晶中的面容,看到了司命府追兵冰冷的眼神和绣着 “司命” 二字的玄色披风,也看到了自己在无数次追杀中挣扎求生。但在这条路的尽头,并非全然的黑暗,而是有一缕微弱却坚定的光,以及…… 改变某种既定轨迹的可能 —— 那轨迹如同冻结的长河,而他的身影,正试图用自身的力量,凿开那层厚厚的坚冰。
三幅画面,代表着三种可能的 “命运” 走向:沉沦凡俗、安守一方、逆流而上。
一个宏大而淡漠的声音,没有任何征兆地直接在沈砚的心底响起,不带丝毫情绪,仿佛只是一个冰冷的程序在执行既定指令:
“窥命者,择汝前路。”
没有解释,没有提示,甚至没有丝毫压迫感,却让沈砚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知道,这并非简单的幻象考验,而是直指他本心的叩问。他为何踏上修行路?他拥有 “铸命天书” 的能力,能引导甚至编织命运,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贪图那唾手可得的安稳,享受凡人无法企及的寿命与力量,在平凡或权势中度过一生?还是像司命府主 “悲悯” 那般,因目睹太多苦难而走向另一个极端,试图掌控一切命运,最终变得冷漠孤高?
他的目光在第一幅画面那平凡的幸福上停留了片刻。不得不承认,那确实是一种诱惑 —— 父亲健在,家庭和睦,无需经历厮杀与逃亡,无需背负秘密与使命。但他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坚定。青溪矿镇的困顿与父亲临终前 “砚儿,要走出去” 的嘱托,早已将他推向了更广阔的天地。他见过太多被命运操控的人,见过太多无法逆转的悲剧,那份平凡的幸福,终究不是他想要的。
他的目光扫过第二幅画面,宗门内的安稳与权势,同样诱人。成为长老,受人敬仰,拥有守护一方的力量,似乎也能实现某种意义上的 “守护”。但见识过司命府的阴影,知晓了命运长河下游那可能被 “冻结” 的恐怖未来,他无法心安理得地偏安一隅。那种看似风光的孤独,那种只能被动守护的无力感,并非他所追求。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第三幅那充满荆棘与未知,却隐约透着微光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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