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域图鉴 第10章 陈队长的资源调度

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在高鸿志心理防线崩溃的那一瞬间被彻底抽空，又猛地灌入了沉重而冰冷的现实。高鸿志瘫坐在椅子上，之前强撑的镇定和狡诈荡然无存，只剩下失魂落魄的灰败，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额头的冷汗汇聚成珠，滑落下来，砸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发出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声响。

陈建国和张猛没有立刻继续逼问。经验告诉他们，当嫌疑人的心理堤坝出现第一道裂痕时，有时短暂的沉默和压迫性的注视，比连珠炮似的追问更能摧毁其残余的抵抗意志。让他充分感受那灭顶的绝望，让他意识到所有的挣扎都已徒劳。

单向玻璃后，林宸微微松了口气，但眼神并未放松。击溃心理防线只是第一步，接下来需要将胜利的成果最大化，固定证据，深挖细节，理清所有谜团。他拿起内部电话，低声对陈建国说：“陈队，可以给他一点水，让他缓一缓，然后从最核心的问题开始，动机，还有作案工具的最终去向。”

陈建国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张猛起身，倒了一杯温水，放在高鸿志面前。高鸿志目光呆滞地看着那杯水，没有动，仿佛那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高鸿志，”陈建国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事到如今，再抵赖没有任何意义。那一微克玻璃陶瓷颗粒，足够把你和现场，和那消失的毒物容器死死绑在一起。你现在要做的，是争取一个态度。说说吧，为什么杀赵启明？那容器，你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高鸿志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他艰难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复杂的情绪——恐惧、后悔、不甘，还有一丝扭曲的疯狂。

“……他……他逼我的……”沙哑的声音终于从喉咙里挤出来，破碎不堪，“那个报告……第三方环评报告……结果显示他搞的那种新型氟碳表面活性剂……根本不像他论文里说的那么环保……降解产物有潜在的生物累积毒性……虽然很微弱，但长期看是隐患……”

他断断续续地开始交代，像是打开了泄洪的闸门，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

原来，赵启明的研究取得了突破，但其独立委托的第三方环境评估报告却带来了坏消息。新型材料的核心成分存在未知环境风险。这份报告如果公开，不仅赵启明的学术声誉受损，诺亚科技投入的巨大资金和寄予厚望的新产品线也将彻底泡汤，甚至可能引发严重的商业纠纷和信誉危机。

高鸿志作为项目负责人，压力巨大。他曾试图说服赵启明暂时压下报告，优化配方后再重新评估，或者至少模糊处理部分数据。但赵启明拒绝了，他坚持科学家的良知，认为必须对数据和潜在风险负责，坚持要如实上报并重新研究。

“……他说这是底线……说我不懂科学家的坚持……哈……坚持？”高鸿志的脸上露出扭曲的冷笑，“诺亚的股价会暴跌！我的职位！我的期权！全都完了！还有焱腾那边……他们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听到了风声，私下接触我，许诺重金要买断所有研究数据和那份该死的报告……我……我当时鬼迷心窍……”

动机至此清晰：巨大的商业利益、个人前途与科学诚信的不可调和的冲突。高鸿志选择了毁灭持守良知者，并企图将核心数据与报告卖给竞争对手牟利。

“所以你就杀了他？用你自己设计的装置？”陈建国冷声问。

“……是。”高鸿志颓然道，“我利用职务之便，偷偷合成了一点那种神经毒剂……不难，实验室都有原料……然后用那个特制的密封舱装好。我提前篡改了灭火系统的传感器参数和响应逻辑，把它变成了触发式毒气喷射装置……那天晚上，我确认他一个人在实验室后，用技术开锁进去，把装置安装好，然后从侧门离开……远程发送了触发信号……”

“容器呢？”张猛厉声问。

“……信号发出后，我等到凌晨，估计他早就死了，再次从侧门进去确认……他倒在仪器旁边，已经没气了……我取回了那个密封舱，把里面残留的一点毒剂倒进水池冲掉，然后用强酸彻底腐蚀了密封舱内部，把它砸成碎片，分开扔进了市区几个不同的工业垃圾回收箱……我以为……那样就永远消失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事与愿违的绝望。

他交代的作案过程，与林宸的推理几乎完全吻合！

陈建国和张猛强压着心中的震动和愤怒，继续追问细节：远程控制的方式，一个经过伪装的无线信号发射器，已被他销毁、毒物合成的具体地点，利用实验室一个角落私下进行、与焱腾科技联系的中间人，通过那个不记名号码单线联系，对方身份他不知道……

审讯在持续，高鸿志的精神已经彻底垮掉，问什么答什么。

而与此同时，在审讯室外，陈建国早已通过隐秘的通讯装置，将高鸿志初步供述的关键信息传递了出来。

指挥室里，气氛瞬间再次拔高到一个新的紧张峰值！

“各单位注意！嫌疑人正在交代！目标住所、车辆、办公室立刻进行第二轮深度搜查！重点寻找：腐蚀性化学剂残留、销毁电子设备的痕迹、与焱腾科技相关的任何实物证据、赃款去向线索！技术队跟进，现场固定所有证据！”陈建国沉着冷静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到各个行动小组。

早已待命的各路警力，如同精密机器上的齿轮，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搜查高鸿志住宅的小组，根据他供述的“将腐蚀密封舱的强酸瓶扔在小区垃圾分类点”的模糊信息，协调了环卫部门，紧急叫停了当天小区的垃圾清运车，十几名刑警和法医戴着口罩和手套，在令人作呕的垃圾堆里进行了数小时的翻找，最终成功找到了那个被丢弃的、标签已被撕掉但内部仍有强酸残留的玻璃瓶！这是证明他处理凶器的重要物证！

另一队人马对其办公室进行了彻查。在他的一个密码被他供出的加密U盘里，技术人员发现了大量与焱腾科技那个中间人的加密邮件往来，虽然对方身份依旧隐蔽，但交易金额、方式、以及提及“处理掉麻烦”的隐晦用语，都成为了证明其犯罪动机和企图出卖商业机密的铁证！

对他的车辆进行了更为仔细的勘查，动用了高精度的真空吸附微粒收集设备和化学残留物检测仪，对车内每一个缝隙进行了采样。最终，在驾驶座油门踏板下方的凹槽内，提取到了极其微量的、与案发现场发现的特殊神经毒剂成分完全一致的化学残留！这极有可能是在他运输盛装毒物的密封舱往返实验室途中，因颠簸或操作而意外逸出的微量颗粒！这成为了将他与致命毒物直接关联的又一铁证！

网警部门则根据高鸿志提供的模糊时间点和不记名号码的零星信息，反向追踪信号源，虽然中间人身份依旧成谜，但成功锁定了几次关键通话发生时，信号出现的大致区域，为后续深挖焱腾科技那边的线索提供了方向。

陈建国坐镇中央，如同一位运筹帷幄的将军，不断接收着各方的汇报，并根据审讯中高鸿志新吐露的细节，迅速调配资源，发出新的指令。他的调度精准而高效，确保了一条条新的线索和证据被及时捕获、固定，不断充实着原本看似薄弱的证据链，将其编织得越来越密不透风。

资源，在这一刻被发挥到了极致。人力、技术、协调能力……刑侦力量的系统性优势展现无遗。这不是单打独斗的英雄主义，而是一个庞大机器为了追寻正义而进行的精密协作。

林宸站在指挥室的大屏幕前，看着不断刷新汇总过来的信息，心中感慨。他的推理指明了方向，但最终将凶手牢牢锁死的，是陈建国这样老练指挥官的全局调度，是张猛这样执行力极强的行动者，是王工、赵思妍这样默默奉献的技术人员，是每一个在各自岗位上尽职尽责的刑警。

高智商犯罪固然难以侦破，但维护正义的体系力量，同样强大。

审讯室的门终于打开，陈建国和张猛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疲惫，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和凛然的正义感。

“基本都撂了。”陈建国对林宸和迎上来的几位负责人说道，“过程、动机、工具处理，都交代了。细节还需要慢慢抠，但案子，算是拿下了。”

指挥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欢呼和长舒一口气的声音。连续多日的高压和挫败感，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释放。

然而，林宸的目光却再次投向了屏幕上高鸿志那颓唐的身影，以及那些正在不断汇总的证据列表。

案子拿下，但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盘旋在他心头。

那个神秘的中间人，那个来自焱腾科技的诱惑……真的只是商业窃密那么简单吗？

高鸿志的所作所为，固然是咎由自取。但那个隐藏在幕后，抛出诱饵，间接促成这起惨剧的竞争对手，难道就能逍遥法外吗？

“消失的证据链”，锁定了直接凶手。但那条通往更深黑暗处的链条，似乎才刚刚露出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