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域图鉴 第7章 饮食链调查

思路的转变带来了工作量的激增。如果说之前是聚焦于几个关键时间点和嫌疑人，那么现在，调查范围则像一张大网，撒向了郑国栋遇害前至少一周内的全部生活轨迹。重点是“入口”的东西——一切可能成为毒素载体的饮食和接触物。

这项工作繁琐、细致，极度考验耐心和责任心。苏晓雯主动承担起了协调和梳理的重任。她带着几名同事，几乎是以“人肉扫描”的方式，开始重建郑国栋生命最后七天的“饮食链”。

首先是从郑国栋的家中入手。钟点工刘阿姨成了关键证人。在苏晓雯耐心细致的询问下，刘阿姨翻着自己的工作日志，努力回忆着郑国栋近期的饮食偏好和变化。

“郑先生嘴巴很刁的，一般不吃外卖，都是自己做饭，或者去相熟的几家馆子。”刘阿姨说，“冰箱里的食材，都是他亲自挑选或者固定几家高端超市送货上门的。哦，对了，因为他要写评论，经常会有一些餐厅或者食品公司寄来试吃的样品，这些东西他通常会放在厨房那个专门的架子上。”

试吃样品！这无疑是一个高风险点。苏晓雯立刻让技术人员对厨房里剩余的、未开封的试吃品进行了封存，准备带回局里检验。同时，她请刘阿姨仔细回忆，最近一段时间，有哪些特别的样品寄来过，尤其是郑国栋可能已经食用过的。

“前几天……好像有一家新开的云南菌菇火锅店寄来了一盒高级松茸和牛肝菌干货；还有一家做高端预制菜的，寄来了几份他们的招牌汤品和鲍鱼捞饭；哦，对了，还有一款新出的什么‘健脑’坚果能量棒，郑先生好像尝了一根，说味道一般就没再动了……”刘阿姨努力回忆着。

每一条信息都被详细记录，成为需要追查的线索。

其次，是核查郑国栋在外就餐的记录。他的手机支付记录、信用卡账单成了重要的信息来源。苏晓雯和同事们一条条地核对，列出他近期光顾过的所有餐厅、茶舍、咖啡厅，甚至是他偶尔会去买面包的精品面包店。

这份名单长得惊人。作为美食评论家，郑国栋的足迹遍布城市各个角落，从街边小馆到米其林星级餐厅。每一家都需要派人去核实，了解郑国栋就餐的具体时间、点了什么菜品、有无异常情况、后厨人员是否有可疑等等。这项工作几乎动用了支队所有能调动的外勤人员，张猛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带着人一家一家地跑。

“大部分餐厅都比较配合，但有些高档餐厅对后厨调查很抵触，觉得影响了他们的声誉和运营。”张猛向林宸汇报时，嗓子都有些沙哑，“进展缓慢，而且……说实话，林宸，这像大海捞针。就算凶手真的在其中某一家动了手脚，过去这么多天了，食材、餐具、厨余垃圾早就处理干净了，很难找到直接证据。”

林宸理解张猛的挫败，但他知道这是必经的过程。“我知道难度大，但必须查。凶手再狡猾，只要他行动了，就可能留下蛛丝马迹。重点关注那些郑国栋近期第一次去，或者与他有过不愉快的餐厅。另外，注意有没有同一家餐厅或同一个厨师，在郑国栋的行程中反复出现，特别是案发前几天。”

第三个方向，是郑国栋收到的“礼物”。除了试吃样品，像他这样的社会名流，经常会收到粉丝、朋友、合作伙伴赠送的各种礼物，尤其是与美食相关的。苏晓雯联系了郑国栋的助理，调取了他近期的快递记录和社交平台私信记录，排查是否有匿名或可疑人物寄送过食品、酒水、茶叶、咖啡豆等物品。

这项工作同样繁琐，许多寄件人信息模糊，需要逐一联系核实。

就在这种庞杂的排查工作中，几天时间悄然流逝。各条线反馈回来的信息堆积如山，但真正有价值的线索却寥寥无几。试吃样品经赵思妍实验室初步检测，未发现目标毒素；大部分餐厅的调查也未发现明显异常；礼物排查中虽然发现了一些热情的粉丝寄来的土特产，但经过溯源和初步了解，似乎也都与案件无关。

疲惫和焦虑的情绪开始在一些参与调查的队员中蔓延。这种漫无目的的“笨办法”消耗着大家的精力和信心。

然而，林宸却异常沉得住气。他几乎每天都泡在指挥部，对着苏晓雯不断更新完善的“郑国栋最后七日行踪及饮食记录表”反复研究，试图从中找出某种规律或者不协调的点。

“晓雯，你把郑国栋案发当天，也就是他生命最后一天的行程和饮食，再给我详细列一遍，精确到小时。”林宸吩咐道。

苏晓雯很快整理了出来：

· 上午： 在家，据刘阿姨回忆，早餐是自己做的燕麦粥和煎蛋。

· 中午： 受邀参加一个知名矿泉水品牌的新品发布会，现场有自助午餐，郑国栋简单用了一些。

· 下午： 参加美食论坛活动，会场提供茶点和咖啡。

· 傍晚： 在“清韵斋”茶舍见客（神秘口罩男），饮用茶舍提供的普洱茶。

· 晚上： 回家后，开瓶饮用那瓶可疑的红酒。

每一个环节，似乎都经过了初步排查，没有发现明显的投毒机会。但林宸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中午”和“下午”这两个时段。

“矿泉水发布会……论坛茶点……”他喃喃自语，“这些场合，人员混杂，食物饮品都是统一提供，如果凶手想要混入其中做手脚，难度很大，且不确定性高，不符合凶手精心策划的风格。”

他的手指移到“清韵斋”三个字上。这里环境相对私密，是已知的郑国栋与外人接触的地点，嫌疑最大。但那个“口罩男”身份不明，调查受阻。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晚上回家饮酒”这个环节。红酒是郑国栋自己从正规商店购买、存放在自己家中的，看似最安全，却成了毒素的最终载体。问题一定出在开瓶前后。

“如果我们假设毒素是提前下在红酒里的，”林宸像是在对苏晓雯说，又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那么凶手必须有机会接触到那瓶酒，而且是在郑国栋买回家之后、开瓶饮用之前。”

这意味着，凶手需要进入郑国栋的家，或者，郑国栋主动将酒带出去过。

“刘阿姨最近一次打扫，看到那瓶酒完好无损地放在酒柜里，是什么时候？”林宸问。

“是案发前一天，周一早上。”苏晓雯肯定地回答。

“也就是说，投毒可能发生的时间窗口，是在周一早上刘阿姨离开后，到周二晚上郑国栋开瓶前，这大约三十六小时之内。”林宸的眼神锐利起来，“查！重点查这三十六小时内，郑国栋家的门禁记录、访客记录，以及他本人是否外出并携带过那瓶酒！特别是周一晚上到周二白天这段时间！”

这个时间窗口比之前“死亡当天”的窗口要宽，但比“提前数天”的猜测要精确得多！调查方向再次收拢！

苏晓雯立刻行动起来，重新调取雅筑苑小区更详细的监控，重点排查周一下午至周二全天，郑国栋家楼层的人员进出情况。同时，她也再次仔细询问刘阿姨和郑国栋的助理，郑国栋在这三十六小时内是否有过特别的访客，或者是否提及过要带酒去什么地方。

就在苏晓雯这边紧张排查时，赵思妍的实验室传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她并没有直接找到毒素前体的证据，但在对郑国栋家中收集到的多种物品进行更广泛的筛查时，在他书房一个经常使用的定制紫砂茶杯的杯壁上，检测到了极其微量的、与毒素中某种特殊杂质成分高度吻合的植物蜡酯！

这个发现，如同在黑暗中划过的一道微光！

茶杯！一个极其个人化、每天都会多次使用的物品！如果毒素是通过茶杯摄入的，那么投毒的方式可能更加隐蔽和持久！

是凶手提前将毒素涂抹在杯壁上？还是将毒素混入了郑国栋常用的某种茶叶中？

案件的复杂性，似乎又加深了一层。但无论如何，调查终于找到了一个看似微小却可能至关重要的突破口。饮食链的调查，虽然浩繁如海，但坚持不懈的打捞，似乎终于触到了某种坚硬的、不寻常的东西。

林宸看着赵思妍发过来的检测报告，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追查的重点，现在必须部分转向那个紫砂茶杯，以及与之相关的一切了。凶手的影子，在杯壁残留的微量痕迹中，似乎若隐若现。